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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公子羽(4)


  傅红雪道:“就算我不该叫你来的,现在你还是一样可以走。”

  卓玉贞道:“不一样了。”

  傅红雪道:“有什么不一样?”

  卓玉贞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她彷佛根本没有听见傅红雪在问什么,嘴里只是不停地反复说着这句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眼泪忽然滚落面颊。她的身子也倒了下去。鲜红的披风散开,露出了鲜红的血色。

  是真的血。鲜血已染红了她赤裸的胴体,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

  傅红雪跳起来,心却已沉下去。

  卓玉贞咬着牙,道:“现在你总该已明白,为什么不一样了——”

  傅红雪道:“就因为我要你来,她就将你折磨成这样子?”

  卓玉贞笑了笑,道:“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她虽然不让你去碰她,可是她也不愿让你碰别的女人,因为——”

  她的笑比哭更悲惨,她还想说下去,但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再说。

  傅红雪还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卓玉贞又笑了笑,眼帘已合起,一阵浓烈的药味从散开的披风里散出。她死得并不痛苦,因为她全身上下早已被卓夫人的药物麻木。

  据说在遥远的天竺,尼罗河边肥沃的土壤中,生长着一种美丽而奇异的花朵,叫做“罂粟”,不但可以麻醉人的肉体,也能麻醉人的灵魂。

  有的女人岂非也正如这种花一样,在她那高贵优雅的躯体中流动着的血,竟比罂栗的花汁更毒。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只为了不愿让傅红雪碰别的女人?

  她和傅红雪相见还不到半日,为什么就有了这种疯狂的妒忌?

  没有爱的人,怎么会忌妒?相见只半日的人,怎么会有爱?

  傅红雪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去推门。如果门已从外面锁上,如果门是铁铸的,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他心里已有了准备。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都已准备承受。

  想不到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外没有人,漫长的甬道中也没有人,只有那单调短促的拔剑声,还在不停地响。

  他沿着这声音传出的方向往前走。甬道长而曲折,每间屋子的距离都很远,也不知经过多少转折后,他才看见一扇门。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没有拔剑声。

  他还是推开门走进去。他又走回了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倒在血泊中的卓玉贞已不见了。

  屋子里还是同样幽静,虽然少了一个人、却多了一桌菜。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六样很精致的菜,还是热的,还有一盘竹节小馒头,一锅粳米饭,一缸还没有开封的酒。

  现在他实在很需要喝一点酒,但是他却又走了出去。

  同样的甬道,同样静寂,他的走法却已不同。他本来走得很慢,现在走得快些;本来是往右走的,现在却往左。

  又不知经过多少转弯后,他又看见一扇门,门里静悄无声。这里的门,形式雕花还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刚才他走出来时,并没有掩上门,这扇门却关着。

  他推开门走进去。他已再三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冷静。可是他走进这扇门,还是不免很难受,因为他又看见了那桌菜,他又走进了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菜还是热的,竟似比刚才还热些。

  酒缸下却多了张短柬,字写得很秀气,赫然是女子的字迹!

  “明月本无心,何必寻月?
  小饮可酣睡,不妨独酌。”

  傅红雪坐了下来。他一定要勉强自己坐下来,因为他已发现,无论怎么走,结果都是一样,他还是会走回这里,还是会看见这一桌好像永远都不会冷的饭菜。

  他也想勉强自己吃一点,可是等他拿起筷子,就发现不对了。刚才他看见的六盘菜,其中有一碟松鼠黄鱼,还有一碟是糖醋排骨,虽然他只看了一眼,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对醋的酸味道一向特别敏感,但现在这六道菜却全是素的,满满的一锅粳米饭变成了一锅粳米粥。

  他终于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这里的每间屋子,不但门户相同,里面的家具装置也是完全一模一样,连他自己都已分不清,他原来住的是这间屋子,还是刚才那一间?

  床上的被褥凌乱,显然已有人睡过。刚才睡在这张床上的,究竟是他还是别人?如不是他,那么是谁?

  这个神秘而奇怪的地方,究竟住着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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