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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天龙古剎(2)


  他好像故意要折磨自己的两条腿,因为这两条腿给他太多不便和痛苦。

  ——有时候我甚至在走路的时候都可以睡着。

  现在他当然不会睡着,他的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却不是因为悲哀和愤怒造成的,而是由于疑惑和思索。

  然后他就突然转回头,往来路!

  他又想起了什么?

  是不是他心里还有些想不通的事,一定要回去问那年轻的樵夫?

  可是郑进已不在那茶馆里。

  “他刚走了。”茶馆的掌柜道,“这两天他总是在这里说那故事,总要坐到天黑以后才走,可是今天走得特别早。”

  他对这脸色苍白的陌生人显然也有些畏惧,所以说话时特别小心,也说得特别仔细:“而且他走得很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去做。”

  “他是从哪条路走的?”

  掌柜指指对面一条长巷,脸上带着阿谀而淫猥的笑容:“那条巷子里有个他的老相好,好像叫小桃子,他一定是找她去了。”

  阴暗肮脏的窄巷,沟渠里散发着恶臭,到处都堆着垃圾。

  傅红雪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

  他眼睛里发着光,握刀的手上青筋凸起,彷佛很兴奋,很激动。

  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一扇破烂的木板门后,忽然闪出个戴着串茉莉花的女人。

  花香,廉价脂粉,和巷子里的恶臭混合成一种低贱而罪恶的诱惑。

  她故意将自己一张脂粉涂得很厚的脸,挨近傅红雪,一双手已悄悄过去,故意磨擦着傅红雪大腿根部的某点。

  “里面有张床,又软又舒服,再加上我和一盆热水,只要两钱银子。”

  她眯着眼,眼睛里露出了淫荡的笑意:“我只有十七岁,可是我的功夫好,比小桃子还好。”

  她笑得很愉快,她认为这次交易已成功了。

  因为这个男人的某一部分已有了变化。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他不仅想呕吐,而且愤怒;在这么样的一个低贱的女人面前,他竟然也不能控制自己生理上的欲望。

  这是因为他已太久没有接触过女人,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已很兴奋?

  ——无论哪一种兴奋,都很容易就会引发性的冲动。

  戴着茉莉花的女人身子挨得更近了,一双手也动得更快。

  傅红雪的手突然挥出,重重掴在她脸上,她跌倒,撞到木板门,仰面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惊讶愤怒的表情,却露出种说不出的疲倦、悲哀和绝望。

  这种侮辱她早已习惯了,她的愤怒早已麻木。令她悲哀的是,这次交易又没有成功。

  今天的晚饭在哪里?一串茉莉花是填不饱肚子的。

  傅红雪转过脸,不忍再看她,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用力掷在她面前。

  “告诉我,小桃子在哪里?”

  “就在最后面靠右首的那一家。”

  茉莉花已掉了,她爬在地上,捡着那些散碎的银子,根本不再看傅红雪一眼。

  傅红雪已开始往前走,只走出几步,忽然弯下腰呕吐。

  巷子里只有这扇门最光鲜体面,甚至连油漆都没有剥落。

  看来小桃子非但功夫不错,生意也很不错。

  门里静悄悄,没有声音。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和一个生意不错的女人,在一间屋子里,怎么会如此安静?

  门虽然上了闩,却并不牢固。做这种事的女人并不需要牢固的门闩。就正如她们决不需要一根牢固的裤带。

  推开门,里面就是她们的客厅,也就是她们的卧房。墙壁好像还是刚粉刷过的,挂满了各式各样令人意想不到的图片。

  一大把已枯萎了的山茶花插在桌上的茶壶里,茶壶旁摆着半碗吃剩下的猪腰面。

  吃腰补腰,这种女人也并不是不注意补养自己身体的。身体就是她们的本钱,尤其是腰。

  除了一张铺着大红绣花的木板床之外,屋子里最奢华的一件东西就是摆在床头上的神龛,那精致的雕刻,高贵的黄幔,恰巧和四壁那些淫猥低劣的图片形成一种极强烈的对比。

  她为什么要将神龛放在床头?

  难道她要这些神祇亲眼看到人类的卑贱和痛苦,看着她出卖自己,再看着她死?

  小桃子已死了,和郑进一起死在床上,鲜血将那床大红绣花被染得更红。

  血是从颈子后面的大血管里流出来的,一刀就已致命。

  杀人的不但有把快刀,而且还有极丰富的经验。

  傅红雪也并不惊讶。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一个平时并不多嘴的人,怎么会整天在茶馆说故事,连柴都不砍了?

  ——他喝酒、吃肉,而且嫖女人,当然不会有积蓄。

  ——那么他两天不工作之后,怎么会有钱来找小桃子?

  ——而且那故事他说得太熟,太精采,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能完全配合,就好像早已习惯了很久。

  从这些线索推理出的结论已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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