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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世家之后(5)


  三尺七寸长的剑,用金钩挂在他腰畔的丝条上,制作得极考究的鲨鱼皮剑鞘,镶着七颗发亮的宝石。南宫青的手已握上剑鞘,他的手也已变成了苍白色的。

  他冷笑着道:“听说你这柄刀是别人只有在临死前才能看得到的,我这柄剑却并不一样,不妨先给你看看。”突然间,他的人已平空掠起,剑也出鞘。闪亮的剑光,带着种清越龙吟声,从半空中飞下来。

  只听“叮”的一响,傅红雪面前的一只面碗已被剑光削成两半,接着又是“喀嚓”一声,一张很结实的木桌也被削成两半。

  傅红雪看着这张桌子慢慢的分开,从两边倒下去,连动都没有动。旁边却已有人在大声喝采!

  南宫青轻舞着手上的剑锋,眼角扫着傅红雪,微笑道:“怎么样。”

  傅红雪淡淡地道:“这种劈柴的剑,我以前也听人说起过。”

  南宫青脸色又变了,厉声道:“只不过我这柄剑不但能劈柴,还能杀人。”他的手一抖,一柄百炼的精钢长剑,竟被他抖出了数十点剑光。突然间,漫天剑光化作一道飞虹,急削傅红雪握刀的臂。

  傅红雪没有拔刀。他甚至还是连动都没动,只是眼也不眨的盯着这闪电般的剑光。直到剑锋已几乎划破他的衣袖时,他的臂突然沉下,突然一翻手,漆黑的刀鞘就已打在南宫青握剑的手腕上。这一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时间算得很准而已——算准了对方的招式已很老时,才突然地出手。

  但一个人若不是有钢铁般的神经,又怎能等到此时才出手,又怎么敢!傅红雪还是坐在那里,非但刀未出鞘,连人都没有动。

  南宫青咬了咬牙,突然跺脚,人已掠起,从傅红雪头上掠过去,伸手抄住了钉在墙上的剑,右腿在墙上一蹬,人也已借着这一蹬之力,倒翻而出,凌空一个“细胸巧翻云”,剑光如匹练般击下,直刺傅红雪的咽喉。旁边又有人在大声喝采。

  这少年刚才虽然失了手,那一定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轻敌,太大意。他的出手实在干净利落,不但身法潇洒好看,剑法的轻灵变化,更如神龙在天,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根本没有看见傅红雪出手。他们根本看不见。

  只听“咯嚓”一声,剑己刺在椅子上,椅子上坐的傅红雪,却不见了。

  他又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才闪身避开这一剑。

  南宫青明明看到这剑已刺中傅红雪,突然间,对方的人已不见了。他竟连改变剑招的余地都没有,只有眼看自己这一剑刺在椅子上。

  然后他才觉得痛。一阵强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两只巨大的铁锤重重的敲在他肋骨间。他的人还未落下,又已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勉强提起一口气,才总算沿着墙壁慢慢滑下来,却已站不稳了。

  傅红雪正在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服不服?”

  南宫青喘息着,突然大喝:“你去死吧!”喝声中,他又扑过来,只听剑风“哧哧”,声如破竹,他已正手刺出了四剑,反手刺出三剑。这连环七剑,虽然没有刚才那一剑声势之壮,其实却更犀利毒辣,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手!

  傅红雪身子闪动,忽然已避开了这七剑。他虽是个跛子,但脚步移动间,却彷佛行云流水般清妙自然。没有看见过他平时走路的人,绝不会知道这少年竟是个跛子。

  可是他自己知道,就因为他是个不如人的残废,所以才比大多数不跛的人都快三倍。他下过的苦功也比别人多三倍——至少多三倍。

  南宫青七剑攻出,正想变招,突然发现一柄刀已在面前。

  刀仍未出鞘,刀柄漆黑。

  南宫青看见这漆黑的刀柄时,刀柄已重重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眼前的金星消失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地上,胸膛里彷佛在被火焰灼烧,连呼吸都不能呼吸。

  傅红雪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现在你服不服?”

  南宫青没有说话,他说不出。但这种家世显赫的名门子弟,却彷佛天生还有种绝不服人的傲气。他竟挣扎着,又站了起来,挺起了胸,怒目瞪着傅红雪。鲜血已不停地从他嘴角流出来,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你去死吧!”

  傅红雪冷冷道:“我还没死,你手里也有剑,你可以来杀我。”

  南宫青咬着牙,用力挥剑,可是他的手一抬,胸膛间立刻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痛苦。这一剑刺过去,那里还有杀人的力量。

  傅红雪已根本不必闪避招架,剑刺到他面前就已垂下去。

  刚才的喝采,现在已变为同情叹息。对一个骄傲的年轻人说来,这种同情简直比讥诮还难以忍受。

  南宫青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突然大声道:“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傅红雪道:“我恨你?”

  南宫青道:“我跟你虽然无怨无仇,但我却知道你恨我,因为你也知道你是永远比不上我的。”他眼睛里忽然闪出一种恶毒残酷的笑意。他的剑锋虽然已无法伤害傅红雪,但他却知道恶毒的话有时远比剑锋更伤人。

  他大声接着道:“你恨我,只因为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你自己却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残废,是个见不得天日的私生子,白天羽若是活着,绝不会认你这个儿子,你根本连替他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又变得赤红,身子也已又开始发抖。

  南宫青面上已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冷笑着道:“所以你无论怎样羞辱我也没有用的,因为我永远比你强,永远也不会服你的。”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又凸出了青筋,缓缓道:“你永远也不服我?”

  南宫青道:“我死也不服你!”

  傅红雪道:“真的?”

  南宫青道:“当然是真的。”

  傅红雪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话的——”他的叹息声竟似比南宫青的冷笑更冷酷,就在这种奇特的叹息声中,他的刀已出鞘。

  南宫青只觉得左颊旁有寒风掠过,一样东西从他肩头上掉下来。他不由自主伸手接住,突然发现自己肩头和掌心已全部鲜血淋漓,他摊开手掌,才发现这样冷冰冰的东西,竟赫然是只耳朵,他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耳朵上一阵比火焰的烤还剧烈的痛苦。他的上身突然冰冷僵硬,两条腿却突然软了,竟又“噗”的坐了下去。他拿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臂上,就好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爬动,冷汗已雨点般从额角上冒出来,他那张英俊傲慢的脸,现在看来已像是个死人。

  傅红雪冷冷道:“我还没有死,我手里也还有刀,你呢?”

  南宫青看着自己手上的耳朵。牙齿“咯咯”的响,似已连话都说不出来。

  傅红雪道:“你还是死都不服我?”

  南宫青一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了泪来,颤声道:“我——我——”

  傅红雪道:“你究竟服不服?”

  南宫青突然用全身力气大叫:“我服了你。我服了你!”他喊叫的时候,眼泪也随着流下。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死也不会屈服的人,但现在忽然发现恐惧就像是暴风洪水般不可抵御,忽然间已将他的勇气和自信全部摧毁。他竟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傅红雪脸色又变得苍白如透明,竟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就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他走路的姿势奇特而笨拙,但现在却已没有人还会将他看成个可笑的跛子。绝对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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