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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的一声,刀落在地上。翠浓忽然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她刚才还想杀了他,真的想杀了他,但现在却伏在他胸膛上,似已将整个人都交给他。因为他比她强。女人一向只尊敬比自己强的男人。

  薛大汉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忽然笑了笑,道:“刚才她好像真的想杀了你。”

  路小佳道:“本来就是真的。”

  薛大汉道:“但现在——”

  路小佳道:“现在她已知道杀不了我。”

  薛大汉道:“所以她现在已准备让你宰了。”

  路小佳道:“宰?”

  薛大汉笑道:“你难道不懂这‘宰’字是什么意思?”

  路小佳当然懂。每个男人都懂。

  薛大汉道:“女人就是这样子的,她宰不了你,你就可以宰她。”

  路小佳垂下头,看着怀中的翠浓。翠浓显然已听见了他们所说的话,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躯体柔软而温暖。

  薛大汉道:“傅红雪还是个不懂风情的孩子,这女人看来却一定要我们这样男人才能对付得了。”

  路小佳冷冷道:“她本来就是个婊子。”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乳房,抓得很用力。但翠浓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路小佳看着她,眼睛里忽然露出痛苦之色,又一把揪住她头发,重重的一个耳光掴了下去。她苍白美丽的脸立刻被打出了掌印,鲜红的血慢慢地从嘴里流了下来。

  可是她眼睛里却发出了光,看着路小佳,忽然大笑道:“原来你是个——”路小佳不让她这句话说完,又一掌掴在她脸上。她的人立刻被打得滚在马车下,像一滩泥般倒在那里。

  薛大汉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打她的,你应该——”

  路小佳道:“我应该杀了她。”

  薛大汉道:“为什么?因为她偷人?但傅红雪又不是你的朋友,何况她本就是个婊子。”

  路小佳道:“婊子并不该杀,世上还有种比婊子更下贱的女人。”

  薛大汉道:“那种?”

  路小佳道:“一种天生的婊子。”

  薛大汉又笑了,道:“你难道希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处女?”

  路小佳脸色变了变,冷冷道:“我们又何必站在这里谈这种女人?”

  薛大汉道:“我们应该到那里去?”

  路小佳道:“去看杀人。”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兴奋,他一向觉得杀人比女人好看得多。

  薛大汉道:“杀人?谁杀人?”

  路小佳道:“除了傅红雪,还有谁杀人值得我们去看?”忽又笑了笑,道:“你一定也想看看傅红雪那柄刀究竟有多快的。”

  薛大汉脸上忽然也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微笑着:“我只希望他莫要杀错了人。”

  ▼第三十章 护花剑客

  路小佳和薛大汉都已走了,翠浓却还蜷伏在马车下,动也不动。赶车的小伙子已被刚才的事吓得面无人色,又怔了半天,才蹲下身,从马车下拉出了翠浓。他以为翠浓一定很气愤,很痛苦。谁知她却在笑。她的脸虽然已被打青了,嘴角虽然在流着血,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兴奋之意。挨了揍的人,居然还笑得出。小伙子怔住。

  翠浓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

  小伙子摇摇头。

  翠浓道:“因为他在对自己生气。”

  小伙子更不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对自己生气?”

  翠浓道:“他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虽然是个女人,他却只能看着我。”

  小伙子还不懂。

  翠浓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他只不过是条蚯蚓而已。”

  小伙子道:“蚯蚓?”

  翠浓道:“蚯蚓是什么样子?”

  小伙子道:“软软的,粘粘的——”

  翠浓眨着眼,道:“是不是硬不起来的?”

  小伙子道:“一辈子也硬不起来的。”

  翠浓嫣然道:“这就对了,所以他就是条蚯蚓,在女人面前,一辈子也硬不起来。”小伙子终于懂了。

  “她天生就是婊子。”

  想到别人对她的批评,看着她丰满的胸膛,美丽的脸——他的心忽然跳了起来,跳得好快,忽然鼓起勇气,吃吃道:“我——我不是蚯蚓。”

  翠浓又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里反而露出种悲伤痛苦之色,柔声道:“你看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小伙子看着她,脸涨得通红,道:“你——你——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翠浓道:“还有呢?”

  小伙子道:“而且——而且你很好,很好——”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赞美的话说,但“很好”这两个字却已足够。

  翠浓道:“你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

  小伙子立刻大声道:“当然不会,我又不是那种混蛋。”

  翠浓道:“抛下我一个人走的男人就是混蛋?”

  小伙子立刻大声道:“不但是混蛋,而且是呆子。”

  翠浓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忽然又有泪光涌出,过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手。她的手纤秀柔白。小伙子看着她的手,似已看得痴了。

  翠浓道:“快扶我上车去。”

  小伙子道:“到——到那里去?”

  翠浓柔声说道:“随便到那里去,只要是你带着我走。”说完了这句话,她眼泪已流了下来。

  “今天真是他们家办喜事?”

  “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请这么多的客人来?”

  “但这些人脸上为什么连一点喜气都没有,就好像是来奔丧的。”

  “这其中当然有缘故。”

  “什么缘故?”

  “这本来是个秘密,但现在已瞒不住了。”

  “究竟为了什么?”

  “该来的人,现在已经全都来了,只不过少了一个而已。”

  “一个什么人?”

  “一个最重要的人。”

  “究竟是谁?”

  “新郎官。”

  “他前天到城里去吃人家的酒,本来早就该回来了,却偏偏直到现在还连人影都不见。”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的人呢?到那里去了?”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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