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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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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道:“这地方值得她找的男人有几个?”云在天脸色又变了变,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这次叶开并没有拦阻,因为他已发现了几样他想知道的事。他发现翠浓也是个很神秘的女人,一定也隐藏着很多秘密。像她这样的女人,若要做这种职业,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本不必埋没在这里。 她留在这里,必定也有某种很特别的目的。但云在天来找她的目的,却显然和别的男人不同,他们两人之间,想必也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叶开忽然发觉这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有秘密,他自己当然也有,现在这所有的秘密,好像都已渐渐到了将要揭穿的时候。 叶开叹了口气,明天要做的事想必更多,他决定先睡一觉再说,他脱下靴子,躺进被窝。然后他就发现了她脱去在被里的内衣——是她脱下来的。她的人既已走了,内衣怎么会留在这被里?莫非她走得太匆忙,连内衣都来不及穿,莫非她是被人逼着走的?她为什么没有挣扎呼救? 叶开决定在这里等下去,等她回来。可是她始终没有再回来。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一个多时辰。傅红雪还没有睡着。马芳铃也没有。 萧别离和丁求还在喝酒。在小楼上。 公孙断也在喝酒。在小楼下。 每个人好像在等,等待着某种神秘的消息。 马空群、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他们在那里?是不是也在等?这一夜真长得很。 这一夜中万马堂又死了十八个人! 风砂卷舞,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候,荒野上总是特别黑暗,特别寒冷。狂风中传来断续的马蹄声。 七八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马上,都已接近烂醉。幸好他们的马还认得回去。这些寂寞的马师们,终年在野马背上颠沛挣扎,大腿上都已被磨出了老茧,除了偶而到镇上来猛醉一场,他们几乎已没有别的乐趣。 也不知是谁在含糊着低语:“明天轮不到我当值,今天晚上我该找个骚娘们搂着睡一宵的。” “谁叫你的腰包不争气,有几个钱又都灌了黄汤。” “下次发的,我一定要记着留几个。” “我看你还是找条母牛凑合凑合算了,反正也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你。” 于是大家大笑,他们笑得疯狂而放肆,又有谁能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辛酸血泪。没有钱,没有女人,也没有家。就算忽然在这黑暗的荒野上倒下去,也没有人去为他们流泪。这算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一个人突然夹紧马股,用力打马,向前冲去,大声呼啸着。 别的人却在大笑。“小黑子好像快疯了。” “像翠浓那样的女人,若能陪我睡一宵,死了也甘心。” “我宁可要三姨,那娘们倒全身都嫩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突然间,一声惨呼。刚冲入黑暗中的“小黑子”,突然惨呼着从马背上栽倒。倒在一个人脚下。一个人忽然鬼魅般从黑暗中出现,手里倒提着斩马刀!热酒立刻变成冷汗。“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这人却笑了:“连我是谁你们都看不出?” 最前面的两个人终于看清了他,这才松了口气,陪笑道:“原来是——”他的声音刚发出,斩马刀已迎面劈下。鲜血在他眼前溅开,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黑的。他身子慢慢地栽倒,一双眼睛还在死盯着这个人,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不信。他死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健马惊嘶,人群悲呼。有的人转身打马,想逃走,但这人忽然间已鬼魅般追上来。刀光只一闪,立刻又有个人自马背上栽倒。又有人在悲嘶大呼:“为什么?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能怪我,只怪你为什么要入万马堂!” 天地肃杀,火焰在狂风中卷舞,远处的天灯已渐渐黯了。 两个人蜷曲在火堆旁,疲倦的眼睛茫然凝视着火上架着的钢锅。锅里的水已沸了,一缕缕热气随风四散。一个人慢慢地将两块又干又硬的马肉投入锅里,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诮之意。“我是在江南长大的,小时候总想尝尝马肉是什么滋味,现在总算尝到了。”他咬了咬牙:“下辈子若还要我吃马肉,我他妈的宁可留在十八层地狱里。” 另一个人没有理他,正将一只手慢慢地伸进自己裤裆里。手伸出来时,手掌上已满是血迹。 “怎么?又磨破了,谁叫你的肉长得这么嫩?头一天你就受不了,明天还有得你好受的。” 其实,又有谁真受得了?每天六个时辰不停的奔驰,开始时还好,到第五个时辰,马鞍上已像是布满了尖针。他眼看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低声诅咒:“乐乐山,你这狗娘养的,你他妈的躲到那里去了,要我们这样子苦苦找你。” “听说这人是个酒鬼,说不定已从马背上跌断了脖子。” 旁边的帐篷里,传出了七八个人同时打鼾的声音,锅里的水又沸了。不知道马肉煮烂了没有?年纪较长的一人,刚捡起根枯枝,想去搅动锅里的肉。就在这时,黑暗中忽有一人一骑急驰而来。 两个人同时抄住了刀柄,霍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问:“来者是谁?” “是我。” 这声音彷佛很熟悉。 年轻人用沾满血的手,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枯枝,举起。火光照亮了马上人的脸。两个人立刻同时笑了,陪着笑道:“这么晚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没有歇下?” “我找你们有事。” “什么事?” 没有回答,马上忽有刀光一闪,一个人的头颅已落地。 年轻人张大了嘴巴,连惊呼声都已被骇得陷在咽喉里。这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这种毒手?他死也想不通。 帐篷里的鼾声还在继续着。 已经劳累了一天的人,本就很难被惊醒。第一个被惊醒的人最吃惊,因为他听见了一种马踏泥浆的声音,也看见了雨点般的鲜血正在从半空中洒下。他正想惊呼,刀锋已砍在他咽喉上。这时距离黎明还有半个时辰。 叶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已睡着。傅红雪从后面的厨房舀了盆冷水,正在洗脸。公孙断已喝得大醉,正踉跄地冲出门,跃上马,急驰而去。 小楼上灯光已熄了。 现在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还睁大了眼睛在床上躺着。 马空群、云在天、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 荒野上的鲜血开始溅出的时候,他们在那里? 翠浓又在那里? 马芳铃的手紧紧抓住了被,身上还在淌冷汗。她刚才好像听见远处传来惨厉的呼喊声,如果不是半夜,也许会出去看个究竟。但现在她已看见了太多可怕的事,她已不敢再看,不忍再看。屋子里闷得很,她却连窗户都不敢打开。 这是栋独立的屋子,建筑得坚固而宽敞,除了两个年纪很大的老妈子外,只有她们父女、公孙断、沈三娘住在这里。也许只因万马堂只信任他们这几个人。 现在小虎子当然已睡得很沉,那个老妈子已半聋半瞎,醒着时也跟睡着差不多。现在屋子里等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的本身就是种恐惧。何况还有黑暗,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黑暗中那鬼魅般的复仇人。 马芳铃咬着唇,坐起来。 风吹着新换的窗纸,窗户上突然出现一条人影。一个长而瘦削的人影,绝不是她父亲,也绝不是公孙断。马芳铃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僵硬,连肚子都似已僵硬。墙上挂着一柄剑。黑影没有动,似乎正在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马芳铃咬着唇,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剑。 人影开始动了,似乎想撬开窗子。掌心的冷汗,已湿透了缠在剑柄上的紫绫。马芳铃强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手发抖,屋子里很暗,她已做好了准备的动作,只希望窗外的人没有看见她的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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