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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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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别离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一个无亲无故的残废人,要在这里活着并不容易,若能结交叶兄这样的朋友——” 叶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若结交我这样的朋友,以后你的麻烦就多了。” 萧别离目光灼灼,凝视着他,道:“我若不怕麻烦呢?” 叶开道:“我们就是朋友。” 萧别离立刻展颜而笑,道:“那么你为何不过来喝杯酒?” 叶开笑道:“你就算不想请我喝酒,我还是照样要喝的。” 一个人骑马驰过长街,突然间,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他从马上拉下,重重的跌坐地上。他正想怒骂,又忍住。因为他已看出拉他下马的人正是公孙断,也看出了公孙断面上的怒容,正在发怒的公孙断,是没有人敢惹的。 公孙断已飞身上马,打马而去。他自己的马呢?公孙断的马正在草原上狂奔,那鞍上的人却是傅红雪。他冲出门,就跳上这匹马,用刀鞘打马,打得很用力。就好像已将这匹马当做公孙断一样。他需要发泄,否则他只怕就要疯狂。 马也似疯狂,由长街狂奔入草原,由黄昏狂奔入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星群犹未升起,他宁愿天上永远都没有星,没有月,他宁愿黑暗。一阵阵风刮在脸上,一粒粒砂子打在脸上,他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连那样的羞侮都能忍受,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他咬着牙,牙龈已出血。血是苦的,又苦又咸。 忽然间,黑暗中有一粒孤星升起。不是星,是万马堂旗杆上的大灯,却比星还亮。星有沉落的时候,这盏灯呢?他用力抓住马鬃,用力以刀鞘打马,他需要发泄,速度也是种发泄。但是马已倒下,长嘶一声,前蹄跪倒。 他的人也从马背上窜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没有草,只有砂。砂石摩擦着他的脸,他的脸已出血。他的心也已出血。忍耐!忍耐!无数次的忍耐,忍耐,忍耐到几时为止?有谁能知道这种忍耐之中带有多少痛苦?多少辛酸?他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带着血的泪,带着泪的血。 星已升起,繁星。 星光下忽然有匹马踩着砂粒奔来,马上人的眸子宛如星光般明亮灿烂,辔铃清悦如音乐——马芳铃。 她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眸子里充满了幸福的憧憬,她比以前无论什么时候看来都美。这并不是因为星光明媚,也不是因为夜色凄迷,而是因为她心里的爱情。爱情本就能令最平凡的女人变得妩媚,最丑陋的女人变得美丽。 “他一定在等我,看到我又忽然来了,他一定比什么都高兴。” 她本不该出来的。可是爱情却使得她有了勇气,不顾一切的勇气。她希望能看到他,只要能看到他,别的事她全不放在心上。 风是冷的,冷得像刀。但在她感觉中,连这冷风都是温柔的,但就在这时,她已听到风中传来的哭泣声音。是谁在如此黑暗寒冷的荒漠上偷偷哭泣? 她本已走过去,又转回来,爱情不但使得她的人更美,也使得她的心更美。她忽然变得很仁慈、很温柔,很容易同情别人,了解别人。她找到了那匹已力竭倒地的马,然后就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蜷曲在地上,不停的颤抖。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的马蹄声,也没有看见她跳下马走过来。他正在忍受着世上最痛苦的煎熬,最可怕的折磨。他的脸在星光下苍白如纸,苍白的脸上正流着带血的泪。 马芳铃已看清了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是你?”她还记得这奇特的少年,也没有忘记这少年脸上被他抽出来的鞭痕。 傅红雪也看到了她,目光迷惘而散乱,就像是一匹将疯狂的野马。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四肢却彷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拧绞着,刚站起,又倒下。 马芳铃皱起眉,道:“你病了?” 傅红雪咬着牙,嘴角已流出了白沫,正像那匹死马嘴角流出的白沫。他的确病了。这种可怕的病,已折磨了他十几年,每当他被逼得太紧,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时,这种病就会突然发作。他从不愿被人看到他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他宁可死,宁可入地狱,也不愿被人看到。但现在他却偏偏被人看到了。 他紧咬着牙,用刀鞘抽打着自己。他恨自己。一个最倔强、最骄傲的人,老天为什么偏偏要叫他染上这种可怕的病痛?这是多么残忍的煎熬折磨? 马芳铃也看出这种病,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何必打自己?这种病又死不了人的,而且还很快就会——” 傅红雪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他的刀,大吼道:“你滚,快滚,否则我就杀了你!”他第一次拔出刀。好亮的刀!刀光映着他的脸,带着血泪的脸。苍白的刀光,使他的脸看来既疯狂、又狞恶。 马芳铃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目中也已露出了惊惧之色。她想走,但这少年四肢突又一阵痉挛,又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挣扎着,像是一匹落在陷阱里的野马,孤独、绝望、无助。刀还在他手里,出了鞘的刀。 他突然反手一刀,刺在他自己的腿上,刺得好深。鲜血沿着刀锋涌出。他身子的抽动和痉挛却渐渐平息。但是他还在不停的颤抖,抖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抖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子。 马芳铃目中的恐惧已变为同情和怜悯。如此黑暗,如此寒冷,一个孤独的孩子——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样子折磨自己?”她的声音温柔像慈母。这孤独无助的少年,已激发了她与生俱来的母性。 傅红雪的泪已流下。无论他多么坚强,多么骄傲,在这种时候也被深深打动。他流着泪,突然嘶声大叫,道:“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呼声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哀。 马芳铃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同情和怜悯有时也像是一根针,同样会刺痛人的心。她忍不住抱起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你用不着难过,你很快就会好的——”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的眼泪也已流了下来。 风在呼啸,草也在呼啸。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来就像是浪涛汹涌的海洋,你只要稍微不小心,立刻就会被它吞没。但人类情感的澎湃冲击,岂非远比海浪还要可怕,还要险恶。 傅红雪的颤抖已经停止,喘息却更急更重。 马芳铃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已透过了她的衣服。 她的胸膛似已渐渐发热。一种毫无目的、全无保留的同情和怜悯,本已使她忘了自己抱着的是个男人。那本来是人类最崇高伟大的情操,足以令人忘记一切。但现在,她心里忽然育了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得竟是如此强烈。她几乎立刻推开他,却又不忍。 傅红雪忽然道:“你是谁?” 马芳铃道:“我姓马——”她声音停顿,因为她已感觉到这少年的呼吸似也突然停顿。她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没有人能想到仇恨的力量是多么强烈,有时远比爱情更强烈。 因为爱是柔和的、温暖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的流水。仇恨却尖锐得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可以刺入你的心脏。 傅红雪没有再问,突然用力抱住她,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裳。这变化来得大快,太可怕。马芳铃已完全被震惊,竟忘了闪避,也忘了抵抗。傅红雪冰冷的手已滑入她温暖的胸膛,用力抓住了她—— 这种奇异的感觉也像是一把刀。马芳铃的心已被这一刀刺破,惊慌、恐惧、羞辱、愤怒,一下子全都涌出。她的人跃起,用力猛掴傅红雪的脸。傅红雪也没有闪避抵抗,但一双手还是紧紧地抓住她。 她疼得眼泪又已流出,握紧双拳,痛击他的鼻梁。他一只手放开,一只手捉住她的拳。她的胸立刻裸露在寒风中,硬而坚挺。他眼睛已有了红丝,再扑上去。她弯起膝盖,用力去撞。也不知为了什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呼喊,呼喊在这种时候也没有用。 两个人就像是野兽般在地上翻滚、挣扎,撕咬。她身上裸露的地方更多。他已接近疯狂,她也愤怒得如同疯狂,但却已渐渐无力抵抗。 忽然间,她放声嘶喊:“放开我,放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知道这时绝不可能有人来救她,也知道他绝不会放过她。她这是向天哀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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