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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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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铁中棠耳畔,似又响起了水柔颂在那“死神宝座”中,狞笑着对铁青笺说出的言语:“……二十年前,你曾经跪在我面前,说我是你平生所见,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孩子……二十年前,你生命已落在我手中,只恨我听了你的花言巧语,不但饶了你的性命,还在桃花林中……”那时铁中棠虽已猜出了此事的真相,但此事的始末详情,铁中棠直到此刻,方自完全清楚。 他心中暗叹忖道:“想那盛存孝,身子既有不能对外人道的残疾,又是个铁铮铮的汉子,自不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水柔颂年方少艾,春闺寂寞,见了铁青笺那样的少年,听了这些挑逗的言语,自不免动心。” 只见夜帝面上笑容甚是奇特,接着说道:“那时我心里虽恨这少年花言巧语,但也恨那少妇的丈夫不解风情,是以一直袖手旁观,也不想多管闲事。只见两人轻言细语,那少妇被少年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显然也已意乱情迷,芳心难以自主。那少年突然瞧见我遗留在桃花树下的酒菜,笑道:‘不想苍天也凑趣得很,竟平白送了些酒菜来。’两人也不问酒菜是何处来的,便对斟起来。这时夜色已浓,桃花林中,春意更是撩人。我瞧他们在树下享受我的酒菜,我却在树上喝风,心里惟有苦笑,也颇以能瞧见这段情史为乐。 “那少妇酒量甚浅,我那酒又是陈年佳酿,后劲甚足,她喝了几杯,不但醉了,而且醉得十分厉害。这时她已罗襟半解,积郁的春情,突然间全部发作,那当真有如黄河决口般,一发不可收拾。我只当此番郎情妾意,必有一番缠绵。那知那少年竟悄悄摸着了一柄鸳鸯剑,喃喃冷笑道:‘贱人,你不杀我,我可要杀你了……’那少妇犹在昵声呼唤于他,他却提起剑来,一剑向那已对他完全倾心的女子刺了过去。” 这一变化,倒是大出铁中棠意料之外,他竟不由得脱口惊呼一声。夜帝道:“你想不到吧?”铁中棠叹道:“这一着小侄委实未曾想到。” 夜帝道:“那时我又何尝不是大吃一惊!先前我只道那少年虽然狡猾,但总算是个多情的少年。这时,我才知道这少年实是个冷酷无情之辈,竟忍心对这样的女子下得了如此毒手。无论原因如何,但此等事却是我万万不能忍受的,当下大喝一声,自树上跃了下来。那少年自然吃了一惊,反手向我刺了一剑,却被我一把就将剑夺下,那少年更是吃惊,竟吓得呆了。” 铁中棠暗笑忖道:“以夜帝这样的武功,铁青笺自是做梦也未想到,也难怪他要吓得呆了。” 只听夜帝接道:“那时我虽恼恨他不该如此来骗这女子,只因这女子并非淫妇,只是委实寂寞难耐,又被他百般挑逗,难以自主,但我可怜他年纪轻轻,虽然盛怒之下,却也并未取他性命。” ▼第四十二回 阴错阳差 “那少年呆了半晌,见我还未动手,话也不敢说,便亡命般奔逃而去,转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我自未追赶于他,但见那少妇在地上婉转娇哼,对身旁发生的这一些事,竟然全都有如未见。我知她实已醉得不省人事,正想设法使她清静些,那知……那知我方扶起她身子,她竟一把抱住了我,将我当做那少年了。那时月光自桃花间射了下来,满地月光浮动,落花缤纷,衬着她蓬松云鬓,如梦星眸……她那火热的身子,在我怀抱中不住轻轻颤抖,一阵阵花香随着春风吹来……我也不免为之情动……” 这段事后来的变化,竟是如此离奇,委实令人吃惊。 但铁中棠吃惊之外,心头还有一分狂喜,一时之间,当真的惊喜交集,口中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只见夜帝双目一垂,似又入定,但嘴角却仍挂着一丝凄凉的笑容,默然良久,才自接着说出了此事之尾声。只听夜帝缓缓道:“事过之后,那少妇便沉睡如死,但面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口中犹在喃喃呼唤那少年的名字。我本想等她醒来,突然瞧见那少年带来的那柄断剑之上,竟刻有‘铁血大旗’四字,才知他竟是大旗门下。那时我本要与大旗掌门一晤,只是大旗弟子行踪飘忽诡异,无论是谁,也休想将他们寻着。 “我见那少年竟是大旗门下,惊喜之下,也不暇多想,立刻飞身追了出去,只当以我轻功,必可追着。那知那少年行事却甚是仔细,生怕有别人追来,一路上竟布下许多疑阵,竟将我引上了岔路。等我追他不着,再回桃林时,天光已大亮。 “那少妇早已走了,桃花林中,却是一片狼藉,桃树都被打得枝叶分离,想是她悲愤之下,便以桃树泄愤了。唉……那时我心里也甚是难受,虽想追寻于她,无奈……仓猝之间,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铁中棠听完此事始末,惊喜之外,又多了份感慨。 水柔颂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乃是失身于铁青笺,醒来时却已瞧不见他,自然终身对他恨之入骨。 铁青笺虽明知她并非失身于自己,但在那“死神宝窟”中,却不敢说出,又想以“一夜夫妻”之情,来打动于她,是以便承认了“孩子”是他的,只当水柔颂顾念旧情,便不致向他出手。那知他这一念之差,竟使自己丧命,而水柔颂一时之失足,便使自己终身痛苦,这岂非深足令人感慨。 这件事确是阴错阳差,是以才有如此之巧合。但夜帝若非如此奇特之生性,此事也不会是如此结果。夜帝若是凶淫奸恶之人,纵然见色起意,见到水柔颂貌美而情动,他便万万不会放过铁青笺之性命。 但他若是一丝不苟的君子,便也不会等到那时才出手,若不早已将他们惊散,便该早就走了,怎会在树上一直看下去。只叹造化弄人,竟是如此不可思议,竟偏偏要夜帝这种不拘小节,而又怜香惜玉,既非君子,亦非小人的人物,遇着此事,而这事每一个关键,又偏偏与大旗门有如此密切之关系。 唯一令铁中棠欢喜的,他终于知道水灵光并非自己的堂妹,这眼见已将令他终身痛苦的死结,竟神奇地解开了。他神情虽是忽悲忽喜,变化甚剧,但夜帝却始终未曾瞧他一眼,只是仰首捋须,不住叹息。过了半晌,只听他黯然叹道:“我一路之上,虽也不免有留情处,但惟有此事,却令人终身每一思及,便觉憾然。 “只因我事后方自发觉,那少妇虽是已嫁妇人,却仍是处子之身,我纵对她并无恩情,也该对她有些道义之责,终身维护着她才是,但……但我这一生之中,此后竟未再见过她。何况我这一生之中,从未在那般情况下占有过女子,她……唉!她只怕到此刻,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倒是她的名姓在事后经我几番打听而得知。” 只见他满面俱是自责自疚之色,铁中棠叹息一声,缓缓道:“还有一事,老伯若是知道,只怕更要……唉!更要难受了。” 夜帝道:“什么事?” *** 铁中棠道:“她已为老伯生了个孩子。” 夜帝身子一震,一把抓住铁中棠肩头,嘶声道:“真的?你怎会知道?那……孩子此刻在那里?” 铁中棠叹道:“那孩子名叫水灵光……”当下将自己由身落沼泽,直到遇着朱藻为止,这一段曲折离奇的经过,俱都简略说了出来。 夜帝虽然久经世故,但听了这段故事,亦不觉为之目定口呆,心头又是惊奇,又是悲痛,却又有些欢喜。他喃喃道:“灵光……灵光……原来她已这么大了……她……她可生得可爱么?” 铁中棠但觉一阵也不知是酸、是甜、是苦的滋味,由心底直冲上来,凄然一笑,点了点头。 夜帝凝目瞧了他两眼,忍不住仰天叹道:“天意……天意……我委实未想到你竟是大旗弟子。” 铁中棠忽然问道:“小侄只求前辈相告,大旗门的恩怨情仇之中,究竟有什么惊人的秘密?” 夜帝面色微变,喃喃叹道:“不错……这其中实有秘密,这秘密我也知道,但此刻却不能告诉你。” 铁中棠嘶声道:“莫非这秘密小侄竟听不得么?” 夜帝道:“并非你听不得,只因……只因你此刻先须全心学武,万万不可为此事分心。” 铁中棠道:“为何小侄此刻定要全心学武?” 夜帝缓缓道:“只因我要将一生武功,全都传授于你,以你之根基天赋,三个月里,便可有成,但若分心,便不成了。” 铁中棠心头一震,又不知是惊是喜,讷讷道:“但……” 夜帝截口道:“但你若专心学武,三个月后,我必将武林中这件久已湮没之秘辛,完全告诉你。” 铁中棠道:“但……但老伯为何要以绝技相传?” 夜帝微微一笑,道:“你乃藻儿结义兄弟,又是灵光……灵光的患难之交,我武功不传给你,难道还传给别人么?” 铁中棠终于伏身拜倒,顿首道:“多谢老伯。” 夜帝捋须而笑,并不答礼,过了半晌,缓缓叹道:“若是藻儿与……与灵光也在此……唉!他两人此刻不知在做什么?” 铁中棠面色突变,脱口道:“不好!我莫要铸下大错。” 夜帝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铁中棠道:“大哥与灵光乃是兄妹!”铁中棠满头大汗,涔涔而落,惶然道:“但……但小侄已请人设法尽快为他们完婚了。他两人此刻若是……若是……”但觉心头一寒,再也说不下去。 夜帝亦自面色大变,颔下长髯,无风自动,双拳紧握,指尖冰冰,口中喃喃道:“这……这怎生是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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