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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只听沈杏白东扯西拉,聊了半天,虽然言不及义,但此人口才确是绝佳,连铁中棠都不禁听得入神。突听沈杏白语锋一变,轻声道:“其实这常春岛究竟该如何走法,小弟也知道得并不十分清楚。”

  云铮变色道:“你……你莫非故意戏弄于我?”

  沈杏白陪笑道:“大哥莫要着急,小弟虽不清楚,却可将大哥平平安安,送上常春岛。”

  云铮道:“如何送法?”

  沈杏白道:“大哥今日只管放心喝酒,到了明日,去到海边,小弟寻得几个经常往来常春岛的船户,只要借一帆顺风,后日清晨,便可安抵常春岛了。”

  云铮笑道:“好兄弟,再干一杯。”

  铁中棠暗忖道:“想不到三弟武功虽已精进,性情却仍如此暴躁鲁莽,竟如此容易相信这恶贼的话。”他深知海边绝无一家船户经常来往常春岛,怎奈此刻又不便当面揭破,只有在暗中空自着急。喝酒时时间过得真快,酒座渐散,夜已颇深,云铮亦已喝得酩酊大醉,沈杏白付了酒账,将他扶了出去。

  铁中棠又惊又急,暗道:“三弟怎的如此大意,居然喝醉!沈杏白若在此时暗算于他,岂非神不知鬼不觉?”当下远远跟在沈杏白身后,那敢离开一步。

  他此刻虽可将沈杏白制住,救回云铮,但他深信沈杏白必定还有同党,又想探出沈杏白究竟有何阴谋,是以迟迟未曾出手,只因他武功此刻已高出沈杏白极多,无论何时,只要沈杏白稍有加害云铮之意,他再出手也不迟,只是他一双眼神,却不敢有片刻离开云铮。

  这时街道已十分静寂,沈杏白扶着云铮走到长街尽头,突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几眼。铁中棠连忙闪身避入阴影中。就在此时,突有一阵阵急骤之车马声,自街头左面一条路上传了过来。沈杏白目光一闪,撮口轻哨了一声。哨声未了,已有一辆双马拉着的大车,急驰而至。赶车的丝鞭微扬,健马长嘶,大车方自停下,沈杏白已带着云铮跃入,赶车的丝鞭再扬,车马又复向前奔驰,一切动作配合得当真紧凑已极,绝对没有浪费丝毫时间,显见沈杏白行事之周密,无论有无跟踪,都先已防备好了。换了别人,此刻必定措手不及,那里还能追上。

  但铁中棠一听见车马声,便知车马来得必与沈杏白有关,是以早在车马还未到达时,身形已自展动。

  ***

  车马停下,沈杏白跃入,铁中棠也纵身攀上了车厢之后,他双手方自得力之处抓紧,车马已奔驰向前。车辚马嘶,征尘滚滚,车厢中突然传出一阵低沉之人语,居然早已有人守候在车厢之中。铁中棠忙以耳朵贴住车壁,凝神听去,只听那语声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一点都未着痕迹。”

  听了这一句,铁中棠已知说话的人竟是寒枫堡主冷一枫。此人多时未闻消息,此刻突然如此神秘地现身,显见大有图谋。铁中棠心念方一动,冷一枫已接着道:“你暗中弃了黑星天,投靠老夫,足见你目光明确,选择得当。此事若是成了,老夫必不致亏待了你。”

  沈杏白道:“多仗老爷子栽培。”

  冷一枫道:“今日之江湖,高手屡出,似黑星天那样的武功,已只能跑跑龙套,那里能成大事?”

  那时梨园中“跑龙套”一词方自通用,极为新颖,冷一枫想是觉得自己名词引用得妙,忍不住哈哈大笑数声。沈杏白也陪着笑了几声,道:“老爷子说的是,不但他们不成,就连风九幽,又怎能比得上你老人家神功绝世?”

  冷一枫笑骂道:“小孩子不要乱拍马屁。嘿嘿,只要你老实卖力,老夫何尝不能将那神功传授于你。”

  沈杏白知他口中虽骂,心里其实得意,赶紧又道:“晚辈只要能学着你老人家一成武功,就已心满意足了。”

  冷一枫正是被他马屁拍得受用已极,大笑道:“好,好,好,你连日辛苦,此刻不妨歇歇,明天好打起精神做事。”

  沈杏白道:“是,多谢你老人家。”

  这番话只听得铁中棠更是惊奇意外。沈杏白居然和黑星天等人拆伙,而且还在暗中与之对立,此乃第一件意外之事。沈杏白竟又背叛了他师傅,投向冷一枫,以沈杏白之精明阴险,冷一枫这方的势力,若非已远胜黑星天等人,沈杏白怎会投向他?而黑星天等人有风九幽为之撑腰,力量已大是不弱,冷一枫居然还较他们为强,此事岂非更是奇怪。

  铁中棠暗奇忖道:“莫非冷一枫真的身怀什么绝世之神功,只是平日不肯显露……不对不对,瞧他的眼神手法,武功纵较黑、白等人较强,也强不到那里去,更绝对比不上风九幽。那么沈杏白又为何要弃强投弱?……哦,是了,冷一枫背后,必定也有个极厉害的人物撑腰,却不知此人是谁?……”他心念数转,便已将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自信决不致距离事实太远。

  车马片刻不停,向前奔驰,铁中棠提了口气,附在车后调息,气达四梢,顿觉心头一片莹澈,身子轻如无物。到了忘人忘我之境时,他身子更似已非附在奔行的车马后,而似卧在柔软的云层中,丝毫不觉疲累。车马不停,直奔了三个多时辰,天上星辰已渐渐疏落,两匹健马,嘴角已流出浓浓的白沫。

  铁中棠知道此刻已过了他与别人所约的时间,但他为了云铮的安全,只好将任何事都暂且抛开再说。

  ***

  突听冷一枫叱道:“停车!”车马停住后,冷一枫又道:“沈杏白,你在这里守住姓云的小子,切切不可疏忽。”

  沈杏白道:“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就是。”

  冷一枫道:“等我走后,你再拍开他的穴道,将他稳住。”

  沈杏白笑道:“他醉得胡里胡涂,怎会知道被人点过穴道?弟子只要三言两语,包管将他制得服服贴贴。”

  冷一枫道:“好,你留意我烟花火号,只要烟花一起,你便带着姓云的赶去,不起烟花,不得下车走动。”

  沈杏白道:“是!”

  铁中棠身子一缩,藏入车底,只见一双足自车上踏下,穿着多耳麻鞋,打着赤足,看来甚是古怪。这双脚下来后,便再无别人下车。铁中棠暗奇忖道:“莫非这就是冷一枫?怎的如此打扮?”他自地上拾起几块石子,挥手弹向马腹,两匹马负痛之下,突然扬蹄长嘶,蠢动了起来。

  沈杏白在车厢中问道:“怎么回事?”

  赶车的道:“这两匹马想是疯了,不妨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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