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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这时铁中棠只觉对方掌心的热力,突然中止,自己试一运力,不但伤势已愈,而且气力更胜从前。他惊喜之下,谢道:“多谢夫人。”睁眼一瞧,却不禁又是一惊,只见夫人双目紧闭,满头大汗,面上更无血色。

  铁中棠不禁惶声道:“晚辈不知夫人疗伤竟要损耗这许多内力,若是知道,晚辈也不敢妄求夫人了。”

  夫人胸膛起伏,腹下已变得平平坦坦,过了良久,突然笑道:“我明白……我明白了……”声音虽仍甜美,却已变得极是微弱。

  铁中棠奇道:“夫人明白了什么?”

  夫人睁目笑道:“十余年来的大难题,今日才算明白……炉中香已燃尽,你将香炉捏扁它。”

  铁中棠道:“晚……晚辈力所不能。”

  夫人道:“你试试看。”

  铁中棠不敢违命,迟疑着取起香炉。那香炉高达三尺,乃精铜所铸,沉重异常,刀剑难伤。铁中棠苦笑暗忖:“夫人将我功力估量得太高了。”

  当下用力一捏,只想将香炉之炉耳捏断,算做交待,那知他力道过处,那铜铸香炉竟真的被他随手捏扁。铁中棠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张口结舌,望着那被自己捏扁的香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

  夫人道:“平日你想捏扁这香炉难如登天,今日捏来却易如反掌,你可知这是什么原故?”

  铁中棠道:“晚……晚辈不知。”

  夫人道:“这只因我数十年性命交修之内功,已全被你吸收了去,再加上你本身功力,此时你功力之深,虽不敢说是震古烁今,天下无双,但当今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得上你了。”

  铁中棠目定口呆,亦不知是惊是喜,呆怔了半晌,汗流如雨,忽然拜伏在地,道:“晚辈该死,晚辈不知……”

  夫人道:“你闻得如此奇遇,非但不喜,反而惶恐,总算有些良心,何况……唉,此事本是天意,怪不得你。”

  铁中棠伏地道:“但……但夫人怎……怎会将真……真气全都给……给了晚辈?叫晚辈好……好生不安。”

  夫人一笑道:“这原因委实奇妙古怪,此刻之前,连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唉,此刻我总算知道了。”

  铁中棠道:“不敢请……请问夫人……”

  夫人道:“这十七年来,我练的便是这‘武道禅宗,嫁衣神功’。我虽早已知道这神功深奥并世无双,修练极难,但也知道只要练成此功之后,便将天下无敌,又听得昔年‘大旗门’开山两位祖师,也因练成此功,遂至称雄天下,是以我才摒绝一切,下了狠心,决心来练它。”

  铁中棠忽然想起麻衣客方才之言,忍不住脱口道:“这……这本神功秘册,莫非便是‘大旗门’先人故意遗失的么?”他实在想不通本门先人为何要将这练成后便可无敌于天下的秘门神功故意遗失,只是此时此刻,又怎敢问出。

  又听夫人道:“不错……但我一开始练此神功,便知不妙,只因一练此功之后,我体内真气,便忽然枯涩起来,难以运转,但那时我已欲罢不能,只有再练下去。那知我真气虽越练越强,但若要它运转却是痛苦不堪,那真气流过之处,都宛如尖针所刺一般。”她叹了口气,道:“那痛苦比世上任何苦刑都要难受,但若停止不练,功力立散,那散功之苦,实是非人能忍,是以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只有硬着头皮去练,而真力越强,痛苦越深,我只有将真气逼在丹田腹下,不让它随意运行,这时我下肢却已完全瘫了。”

  铁中棠听得更是目定口呆,作声不得,但却已知道她方才丹田腹下为何鼓涨成那般模样的原因。

  ***

  夫人道:“但真气纵然练得再强,如不能运用,又有何用?试想我对敌运用真气时,自身内脉已如针刺,怎能施展武功?我心中自痛苦不堪,但却百思不得其解,总以为自己必是练错了。再看这神功的名字,‘嫁衣’两字,我虽始终不解,但‘禅宗’两字,我却知道。”语声微顿,接道:“佛家中‘禅宗’最重‘顿悟’,以传顿悟为第一大事。释迦牟尼说是:‘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这神功既称武道中之禅宗,自是也以顿悟为重。顿悟乃立刻悟道之意,而我却苦练十余年,还是未得其旨,我昼夜苦思,越想越是胡涂,自己越是痛苦。”

  铁中棠也不禁陪她叹息一声,只是无言劝解。

  夫人道:“今日我虽是见你仁厚智高,不忍见你就死,是以才要以内力为你疗伤,但也是要看看我将体中的真气逼入你体中之后,你有何反应,否则我与你非亲非故,又怎肯不惜痛苦为你疗伤?”

  铁中棠垂下了头,不敢答言。

  夫人又道:“那知这令我痛苦不堪的真气,到了你体内,你竟行所无事,我心里奇怪,便将力道加强,这时你竟已将得自我的真气收为己用,与我相抗,但两种真气本属一源,自然互相吸引,而我之真气正在外流,便不知不觉被你吸了过去,等我发觉之时,我已欲罢不能,收不回了。”

  铁中棠也不觉恍然忖道:“呀,原来如此。”

  只见夫人说了这番话,竟已累得满头大汗。但她神情却仍极是兴奋,喘着气接道:“只是我内功虽失,却终于弄明白了一切,也高兴得很!”她缓缓道:“原来这神功之名‘嫁衣’两字,取的便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之意。嫁衣缝成,让别人去穿,缝的人虽使千针万线,怎奈自己却不是新娘子,这神功练来也是要留给别人享用的。练的人虽然吃尽千辛万苦,自己却半分也用不上,这种功夫,难怪‘大旗门’要将它远远丢开了。”

  铁中棠越听越奇,此刻已是汗流浃背。

  夫人目中微现忿色,但瞬即笑道:“我也知道了为何这神功要称‘武道禅宗’,原来这‘顿悟’两字,也是用在别人身上的。”

  铁中棠惶声道:“但……但为何如此……为何这神功真气在夫人体中,便那般涩重,到了晚辈体中,便……便……”

  夫人叹道:“想来必是因为这神功真气,太过强猛霸道,但经我十余年之磨炼,再入你身体之中,便将火烈之气,全都滤尽了,而两股同源真力互相吸引,乃是自然之理。”说到这里,闭目不语,但见那蒲团之上,已有一圈水渍,想来是她全身汗珠,雨水般流下,流在蒲团上。

  铁中棠五体投地,道:“晚……晚辈身受大恩,实不知应该如何……”语声哽咽,实是难以继续。他想到一人若是突然发觉自己一生心血,俱是为别人所费时之滋味,心里更是苦痛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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