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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回 事如春梦了无痕(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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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姑妈的声音温柔,笑得也温柔,笑容中,居然还带着点淡淡的离愁。 “劝君更进一杯酒,东海之滨无故人。”她说:“来,我也陪你喝一杯。” “就算没有故人,我也会回来的,何况那个老臭虫现在一定已经到了那里。”胡铁花苦笑:“可是我如果真的再喝这一杯,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花姑妈笑了笑:“你认为楚留香真的会去?” “他说他会去,就一定会去,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一定会去。” “要是他去不成呢?” “怎么会去不成?”胡铁花又瞪起了眼:“如果他自己要去,有谁能不让他去?有谁能拦得住他?” 花姑妈叹了口气:“如果没有人知道他要去,现在他确实很可能已经到了那里,只可惜他有个朋友的嘴巴比洗澡盆还大。” “不错,我是个大嘴巴。”胡铁花理直气壮:“这又不是甚么丢人的事,我为甚么不能告诉别人?” “你当然可以告诉别人,随便你要告诉谁都行。”花姑妈说:“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他的麻烦也就越多。” 她又叹了口气:“史天王的手下又不是吃素的,单只一个白云生,就已经足够让他吃不消了。”花姑妈说得很慎重:“我可以保证,白云生的剑法绝不在当年的薛衣人之下。” 胡铁花还不服气,还要争辩,可是外面已有人通报,送亲的行列已将启程了。 花姑妈忽然抱住了胡铁花:“这一路上凶险必多,你一定要特别注意,多多保重。”她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妈,可是一直都把你当宝贝儿子一样,你千万不能死在路上。” *** 夜已渐深,江上已亮起了点点渔火,看来彷佛比天上的星光更亮。 船舱里却仍是一片黑暗,石田斋彦左卫门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黑暗里,那个装着京御守屋精制的火镰和火石的锦囊虽然就近在他手边,可是他并没有击石点火燃灯的意思。灯光是樱子带进船舱的。 娇小的樱子仍作童子装,漆黑的长发挽成一对垂髻,闪亮的大眼中充满惊奇:“只有先生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石田斋的声音疲倦而沉郁,听起来就像是个刚跋涉过长途,自远方归来的旅人。 “楚留香呢?” “他走了。” “他怎么能走的?” “来者自来,去者自去,来来去去,谁管得着?” 樱子睁大眼睛,显得更吃惊。 “可是我刚才还看见先生以筷作剑,成青眼之势,楚香帅明明已完全被控制在先生的剑势中,怎么能走得了呢?” 樱子又问:“难道他能躲得过先生那必胜必杀的出手一击?” 石田斋遥望着江上的一点渔火,过了很久,才悠悠的说:“他没有躲,也不必躲。” “为甚么?” “因为我根本没有出手。” 樱子坐下来了,吃惊的看着他:“先生为甚么不出手?” “我不能出手。”石田斋说:“因为我完全没有把握。” 远方的渔火在他眼中闪烁,老人的眼中却已失去原有的光彩。 “当时他正在斟酒,我本来准备在他那杯酒倒满时出手的。”石田斋说:“酒杯一满,他倒酒的动作势必要停下来,否则杯中的酒就要溢出,那一瞬间,正是我最好的机会。” “我明白。” 樱子说:“在那种情况下,牵一发已足动全身,无论是酒杯满溢,还是他本身的动作和姿势改变,都会影响到他的精气与神貌,只要他的神体有一点破绽,先生就可以将他刺于剑下。” “是的。”石田斋默然叹息:“当时的情况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难道后来有了甚么特别的变化?” 石田斋苦笑:“楚留香实在是非常人,他应变的方法实在令人想象不到。” “难道他那杯酒始终都没有倒满?”樱子说:“难道那壶酒恰巧在那一瞬间倒空了?” “你这种想法已经很好,”石田斋说:“可惜你还是想得不对。” “哦!” “如果那壶酒真的恰巧在那一瞬倒完,现在他已死在我剑下。”石田斋说:“酒壶倒完,精气泄出,也是我的机会。” “那壶没有倒完?” “没有。” “酒杯也没有倒满?” “也没有。” 樱子看着灯下的酒杯和酒壶:“他一直在倒酒,可是一直都没有把酒壶倒完,杯中的酒也一直都没有溢出来?” “是的。” “那么我也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了。”樱子也不禁苦笑:“难道这个酒杯有甚么魔法?” “酒杯无法,他的人却有法。” “甚么法?” “循环流转,生生不息。”石田斋说:“这八个字就是他的法。” “这是甚么法?我不懂。” “他以一只手持酒盏,一只手持酒壶,壶中的酒流入杯中时,已将他左手与右手间的真气贯通。”石田斋说:“真气一贯通,就循回流转不息,杯中与壶中的酒,也随之循回流转不息。” “所以壶中的酒永远倒不完,杯中的酒也永远倒不满?” “是的。” “真气与酒两者在循回流转,就把他的势造成了一个圆?” “是。” “浑圆无极,永无破绽?” “是。” “所以先生一直都等不到出手的机会。” 石田斋长长叹息:“圆如太极,生生不息,我哪里会有机会?” 樱子也叹了口气。 “这么样一个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这种事有谁会相信?”樱子苦笑:“可是现在我好像也不能不相信了。” 石田斋沉默了很久。 “你相信,我也相信。”说:“除了你我之外,最少还有一个人。” “甚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甚么人,可是我知道的确有这么样一个人,而且的确到过这里。” “先生没有看见他?” “我没有。”石田斋说:“就在我与楚留香以至高无上的剑意剑势互相对峙时,这个人就在无声无息中忽然出现了,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分心去看他一眼的余力。” “他也没有甚么举动?” “他一直都在静静的看着我们,直到最后,才说了几句话。” ——石田斋先生已经败了,楚香帅也不妨走了,再这么样僵持下去,对两位恐怕都没有甚么好处的,对我却很有利。 “对他有利?”樱子问:“有甚么利?” “渔翁之利。”石田斋说:“如果我们再僵持下去,他举手间就可以将我们置之于死地。” “楚留香不是常人,这其间的利害,他一定能看清的。” “我也一样也分得清,所以我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罢手的。”石田斋说:“也就在那一瞬之间,这个人也已悄然而去!” 樱子痴痴的出了半天神,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人究竟是甚么人呢?”她幽幽的说:“像这么样一个人,一定也跟楚留香一样,一定也有很多女人喜欢他的。不管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丑是俊,都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 樱子说:“女人总是会喜欢这种聪明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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