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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两根树枝仍纹丝不动,叶片也未掉落一片,只是史剑仁头上开始冒汗,而钟吟则脸色微红。

  又过了半盏茶时分,史剑仁头上蒸起了一团白雾。钟吟额上也开始见汗、头上冒着几丝白气。

  再过半盏茶时分,史剑仁头上白雾愈浓,钟吟头上仍只冒着几丝白气。但先前只是隐隐约约看得见,现在则明显已极。

  高手们都知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已到,都紧张了起来。

  疯道爷也不再说话,双目紧盯二人。

  众女更是目不转睛,紧张万分。

  两根枝条这时有了变化,似乎在颤动不已,可叶片也未掉落。

  疯道爷突喝一声:“快去护法!”

  方冕闻声腾空跃起,电掣般往场中掠去。

  侠义会众侠稍迟也纵身而起。

  但是,他们身子还在半空,事情却已发生了。

  原来枝条颤动了一会儿之后便停住了,史剑仁枝上的叶子,五片一起脱落,然后枝条也断了。

  史剑仁面如死灰,嘴角渗下一丝血痕,扑通一下往后跌倒。

  与此同时,离得最近的矮雷公,已然不声不响跃进两丈,一掌往丈外的钟吟击去,轰隆隆响起了一阵雷声。

  起初大家以为他是去救助史剑仁,根本未想到他会偷袭,于是惊得大声喊叫起来,震得四山回应。

  钟吟仍然盘膝坐着,手上的枝条仍完好无损,叶片也未凋落,只是一下子都枯了。他仍保持原姿,只是手已放下。

  在众人的惊恐声中,“砰!”一声大震,热气直往四方弥漫,又卷起了一阵碎石飞灰,遮盖了场地上的钟吟。紧接着“叭哒”一声,人体摔在石场上的撞击声撞入众人耳鼓。

  银凤在半空中大叫:“吟弟!”

  丁香大叫:“酸丁!”

  文媛哭喊:“吟哥!”

  其他姑娘也发出了尖叫。

  每个人的心都碎了,每个人的血都沸腾了,但惨剧已酿成,无法挽回了。

  灰尘渐淡,人也落地,呈现在他们和众小侠面前的是钟吟庄严入定的形象。

  他双目紧闭,仍然如前坐着,手中的枝条也未掉,甚至枝上的五片枯叶也依旧挂着。

  他的头上白雾蒸腾,越来越浓。

  原来,他没事。

  摔倒的是突袭的矮雷公上官侯,他被震出五丈外,五官流血,脑袋摔坏,内腑已破碎,再也没有气了。

  无名岛天下第一庄的弟子们惶恐了、害怕了,他们也尝到了在强者面前任意遭屠戮的恐惧。四面都是侠义道中人,全都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再狠拼一场吗?

  不行了,他们来中原的三大高手,一死两重伤,剩下他们二三十人,怎挡得住如此多的高手围攻。

  末日到了,一败涂地,生命受到了威胁,由屠戮者变成了被屠者,这是他们谁也料不封的。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他们不想就这样了此一生,埋葬在高高的华山上。

  许天华、魏山、甘遥一干叛离正义、投靠邪恶的人,更是恐惧得连心也抖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投效无名岛,就该相信武林正义。

  他们走错了一步。

  这一步却使他们面临深渊。

  身败名裂,自取其辱,哀哉!

  甘遥再不是受武林人尊敬的“天下第一堡”的少庄主或庄主了。他自己取消了“第一堡”的名号,实际上是在江湖中除名了。

  许天华这个华山未来掌门,本该有个辉煌前程的,可他却自己把自己毁了。

  他们恐惧地望着四面围来的人们,人们眼中都闪耀着怒火,一场屠戮羊羔的戳杀,眼看一触即发。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武当清明道长出声了。

  “阿弥陀佛,诸位请停步。”受了伤的广济大师开言了。

  “你们这些浑小子,围着人家当猴儿看吗?还不快闪开让他们滚!”疯道爷也说话了。

  云刚也勉强出声道:“放他们走吧!”

  前辈的话不能不听。

  人群裂开了一个缺口,狠狠瞪着无名岛人及其帮凶,抬着伤的死的,狼狈万分地走了。

  古人云:“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他们会死吗?

  这就看他们以后的作为了。

  侠义道人总是网开一面,仁之又仁,但也总有个限度,岂能一放再放,纵凶作恶?

  钟吟行功完毕,精神完好如初。

  一睁开眼,却见自己周围挤满了人,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首先问:“那矮雷公怎样了?”

  众人七嘴八舌:

  “死了、死了!”

  “活该!”

  “暗算遭报应!”

  钟吟瞧瞧,这些人中侠义会的人不必说,还挤满了华山、峨眉、武当及各路英雄。

  “唉,我不是存心置他于死命的。”钟吟叹息了。

  见众人凝望着他,又说:“在我与史剑仁那老怪拼内力时,身上布满了护身罡煞,没想到矮雷公突施霹雳掌欲置我于死地,被护身罡煞反震,将他自身的功力反震回去……唉,他要是出掌时不用上十成的功力,大概还不致死的,这大约就是天数吧!”

  姚菊秋道:“咦,你还为这种人叹息呀,他死有余辜,罪该万死!怪不得丁姐姐叫你酸丁呢,酸丁、酸丁、酸丁!还有那个不懂事的大孩子方冕,也不早一步赶来护法,唉,想起来真叫人害怕,要是你被他一掌就……唉,小孩子家做什么都不可靠!”

  她这么老气横秋地一声三叹,除了方冕外,大家都笑了起来。

  突然,人丛中挤出三人,扑通一声在钟吟面前跪下。

  “钟兄弟,钟会主,我丁申瞎了眼睛,错把叛逆当……”丁申痛心疾首,一泪一字。

  慌得钟吟闪开一边,伸手把他拉起来,在他后面跪着两个女的,一是吴霜玉,一是顾艳红,她们粉颈低垂,连头也不敢抬。

  钟吟又不能去拉姑娘们,急得朝丁香一瞪眼:“还不快扶起两位姑娘!”

  丁香一愣,赶紧一手一个拉了起来,见她们哭得泪人儿也似,忙掏出罗帕,替她们擦拭,一面说:“别哭、别哭,有什么好说,啊?别哭……”

  她怎么劝着劝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悔痛的眼泪也许是最感人的,丁香一哭,引得早已眼圈发红的姑娘们一起大哭起来。

  钟吟莫名其妙,只会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天,怎么得了!这……”

  银凤忍了忍,对他说:“你别管,哭哭心里就会好受的。”

  有这等事?钟吟和一干男子互相望望。

  丁申也愣在那里,有话也无法说了。

  哭,把心中的痛悔全部哭出来!

  哭,把获得新生走向坦途的喜悦哭出来!

  哭,把心中为他人的过失以及省悟后的喜悦哭出来!

  泪水宣泄着感情。

  感情蒸腾着泪水。

  终于,泪水渐止,感情的波浪平息。

  丁申道:“钟兄弟,我愧对你……”

  钟吟岔断道:“二哥,难道还要再说么?人孰能无过,况且你只是上了当,怎么能如此痛责自己呢?”

  这时,两个华山弟子在圈外,高声道:“华山掌门有请各位!”

  众人这才往华山派驻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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