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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抬头,不禁目瞪口呆。

  站在马头前三步的,竟然是昨天被自己抽了两马鞭的穷小子,那个自称在胡人堆里长大的莽撞青年。这会儿,他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那双会撩人的贼眼,看得她心跳。

  “你干什么?又讨打骂?”她强自镇定心神,沉下脸来喝道。

  “怪事,在下路过此地,瞻仰曲江池那些残缺的宫庭楼阁,当年‘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鸥鸪飞’,‘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这不是令人怀古而发幽思么?莫非发幽思也碍了姑娘,又该遭打么?”

  柳媚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

  看不出这个一介村夫,居然一出口就引用了李白、卢照邻、刘禹锡的名句,这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可是,她几曾在男子面前吃过亏?示过弱?她心念一转,叱道:“你再这么死死盯住人家看,姑奶奶非把你两只眼睛挖下来不可!”

  萧笛笑道:“那不成了‘有眼无珠’了么?眼睛生来既然不准看人,那我就看马吧。”

  柳媚见恫吓无用,气得骂道:“谁和你嬉皮笑脸,这马是姑奶奶的,不许你看!”

  萧笛把脸一侧,道:“不看就不看,就怕等不了片刻,你非得请我看!”

  柳媚见他油嘴滑舌,芳心大怒,扬起马鞭就想给他一鞭。转念一想,扬起的马鞭又未落下。她想,一介村夫,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不理他也就完了。

  主意打定,两腿一挟,轻抖缰绳,欲策马走去。

  白马向来温顺听话,也就依着主人心意,举蹄前行,但速度却是如此之慢,就象它不愿离开此地似的。

  萧笛在白马经过他身边时,往后退了两步,一只眼睛半眯,嘴角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柳媚看见他那付神态就有气,真想打他两鞭才解气

  可是,她顾不上打人了。

  白马走不出三丈,忽然又站住了。

  怪哉,这是怎么回事?

  她抖了抖缰绳,轻叱一声,那马儿全当没有这回事似的,依旧站着不动。

  她惊奇无比,同时又恼怒不堪,她仿佛感到背后刺来了萧笛那双贼兮兮的眼光。

  一怒之下,她挥起了马鞭,要惩罚这不听话的畜牲,它给她带来了难堪。

  不等她的鞭子挥下,马儿前蹄一跪,居然趴下了。

  她大吃一惊,急忙跃下了地。

  怎么了?她视同宝贝、爱如性命的“雪花”怎么了?

  她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马儿趴下后一侧身,四腿斜伸躺倒了,马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柳媚惊得花容失色,浑不知如何是好,连眼泪也流下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蹲在马儿身前,心里慌得没了主意。

  这时,她又听见萧笛的声音了。

  他说:“明明马儿有了病,还不让人瞧,唉,多好的马儿么,就这么糟踏了。”

  他知道马儿有病?莫非他会医马?

  抱着一线希望,她急忙对他说:“你懂得治马吗?”

  “略懂一二。”

  “那你还愣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来治马!”

  “怕你打呀,你不是不准看你的马儿么?”

  这家伙其是可恶已极,这种时候还拿话呛人。

  可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救马要紧。

  “叫你不看你就不看,叫你看你就看,噜嗦什么?告诉你,今天姑奶奶的马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非拿你抵命不可!”

  女孩儿家有时就是不兴讲理,你有什么办法?她的马儿病了,与别人什么相干?

  萧笛苦笑着走过来:“姑奶奶倒真是个讲理的角儿。”

  “你胡诌什么?”柳媚杏眼圆睁。

  萧笛赶忙道:“我说姑奶奶的马是匹日行千里的脚儿。”

  “你知道它是匹良马?”

  “那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千里驹,你就非治好它不可!”

  “就在这里治吗?”

  “不在这里在哪里?快些快些,你看它都快不行了!”

  萧笛见她眼泪直流,心里不忍了,他忙把挂在肩上的布袋取下来,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白布袋,又把白布袋解开,袋里全是一包包的药,他取出了一包。

  “慢着,”柳媚不放心了,“你到底会不会医马?”

  萧笛道:“你信就会医,不信就算了,我走我的路去!”

  咳,这家伙口气还真不软,你拿他有什么法?

  “好,我信!不过,你要是医死了我的雪花,我真要你的命来抵!”

  “你如果失了马还杀掉我,不是更吃亏了么?怎么也不仔细想想。”

  柳媚一愣:“我怎么吃亏了?”

  萧笛怕她悟过来时暴跳如雷,连忙岔开道:“好啦好啦,医马要紧,我把它的嘴掰开,你把药往它喉咙里倒,懂了么?”

  他支配起她来了。

  她乖乖听话,接过了那包药粉。

  他双手握住马嘴,毫不费力就把马嘴掰开:“快倒药,咦,往里些,别倒在舌头上,再往里些,朝喉头处倒,哎,你真笨,算啦算啦,就只好倒在舌头上了。”

  听听,他敢骂姑奶奶“笨”。

  可是姑奶奶这会儿关切马儿赛过一切,哪里注意到萧笛嘴里在说些什么,否则不一掌打掉他的牙齿才怪。

  这时萧笛坐到地上,把马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一手拂着马鬃毛,嘴里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柳媚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莫非会巫术,在念咒语?

  真是个古里古怪的家伙。

  可也真叫人奇怪,那马儿似乎被他抚摸得十分舒服,竟伸出血红的舌头添了舔萧笛的手,对他似乎十分依恋。

  其是咄咄怪事!

  雪花向不容人亲近,只有她能骑它。

  他难道会的魔法?

  这会儿他拂抹马颈,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温和又如此多情,仿佛与他在一起的不是一匹马儿,而是他久久渴望的红粉知己。

  啊!他真象一个猜不透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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