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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你哥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怎好带你在身边?”

  公冶娇放了爹爹的衣袖,嘟着嘴道:“人家又不是不会武功,印真大师还夸我聪慧、资质佳,只要吃得苦,定能成就一身不俗的功夫,想想看,印真大师何许人,能随便称赞人吗?我娇娇要是没有两下真功夫,大师……”

  夫人笑道:“得啦得啦,你别学那王婆卖瓜,人家不夸自己夸。印真大师夸你两句,那不过慰勉之语,你却记得一个字不差。那么大师训诫你的话呢?你怎么不背出来听听?”

  公冶娇小脸红了,嚷道:“那是牛年马月的事,谁还记得?不提了不提了……”

  公冶勋和爹娘大笑,公冶娇又一头栽进娘的怀里,再也不出声,自己也忍不住闷笑。

  原来,印真大师见她聪慧活泼,资质极佳,便以气功替她按摩,使她身体十分健康。那时她才三岁。待她五岁时,便教她练功,因此,她的根底颇好,往后进展神速。

  前年她十四岁不到,竟然在承恩寺大发雌威,恰巧被印真大师撞见,因此受了一顿呵责。大师那天去承恩寺找方丈有事,出来时只听轰雷似的喝彩声,只见一大群人正围在广场上,不知看什么杂耍,当时并不在意。哪知走过人群时,只听看热闹的人在赞扬一个小女孩,把几条大汉治得服服贴贴,使人众又惊讶又兴奋。印真大师一时动了好奇之念,便挤入人丛一看,只见一个富贵人家的半大小姐,正把睡在地上的汉子用足尖一挑,那汉子便飞到丈外躺着的汉子身上,接着又一挑,又一条汉子压在那二人身上,共有五个汉子象垒沙袋般垒在一起。她每把一条汉子挑上去,围观人众就齐声喊好,大拍巴掌。那五条汉子想是被治住了穴道,一个个翻着牛眼,任其摆布。大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公冶娇。心想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还不够。干嘛还这般捉弄人,回去后非要好好训斥一番不可。

  正想着,忽见娇娇纵身一跳,跳到最上边一人身上,不禁奇怪她这是要干什么,念头刚闪得一闪,就见她往后一跳,凌空一脚踢出,把摞在最上边的一人踢得横飞丈外,叭达一声跌在地上,她却轻轻巧巧落在第四人胸脯上站着,双手叉腰,左右顾盼,在一阵轰雷般的彩声中十分得意。紧接着她又是一挑,一脚把第四人踢出,不偏不倚落在第一人旁边,并头躺在一起。接下来如法泡制,摞着的人一个个被踢飞。剩下最后的一个,被她用莲足轻轻一挑,身子横飞,落在最远的地方,刚好与前面踢出的四人并头躺在一起。大师心想,这丫头得了自己不少真气,内功实不亚于乃兄多少,似这般顽皮,以后怎么得了。看她把人打了还不算,如此折辱于人,这未免太过份了。等她歇手,再把她叫回家训诫。哪知小丫头走到躺着的人跟前,莲足一勾,第一人又摞到了第二人身上,轻眼间又把五人摞了起来,大师不禁生了气,怎能如此这般再三折辱人,便问旁边看热闹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才知这五人是承恩寺广场一带的地头蛇,平日横蛮无理,欺侮在广场上卖艺摆摊的贩夫走卒。今日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把乡下来卖水果的农夫整治了一番。要三人一个挨一个并肩跪着,他们从后面一脚一个,踢得人家像滚瓜一样跌出老远,五个凶汉则拍手大笑,然后又命三人爬起来乖乖跪着,如法炮制再踢一回。这还不够,又强令和农夫一起来的两个村姑,命她们躺在地上,强逼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农夫,去躺在她二人身上。两个村姑抵死不从,吃五条汉子打了几巴掌,幸得这位小姐仗义挺身而出,惩治了这班地痞。言词间对娇娇赞不绝口,对那五个恶汉痛恨不已。大师听罢,心想原来如此,小丫头是打抱不平,情有可原,但略加惩戒便可,不必再三折辱人。思忖间抬起头,小丫头已溜得没影。大师遂到公冶府上,当着老爷夫人的面,问她有没有出去玩耍,她说没有啊,在闺房呆着呢。大师说,那么在承恩寺广场逞能的小姑娘又是谁?她闹了个大红脸,问大师怎么知道。这一问,无异是泄了底。父母便再三追问,她才支支吾吾承认在广场惩戒了几个恶徒。大师把她训诫了一番,说武功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勿如此卖弄。她低着头,喏喏连声。可以后,她又在街上惩治过跟在她后头胡言乱语的轻薄子弟,大师叫她万事容忍,不到非出手不可时再出手。可她是这么想的,被人欺侮羞辱还不施以教训,那么学武功何用?见了不平事不管,心里憋得住吗?对那些贼眉鼠眼、生就一副讨厌死相的人,还有那些有点武功就横行霸道的家伙,不把他们痛打一番出了心头这口气,学了武功又何用?那还不如成天关在闺房里刺绣去哩。总之,对大师的话,她颇不以为然。公冶勋不愿带她出游,就因为她闲事管得太多,所以串通好爹娘,把她管紧,尽量不让她出门。可你只要稍不注意,她就溜了,一个人到街上去逛,从不带丫鬟相伴。

  此时,公冶子明见她心虚了,笑道:“好吧,过去的事不提就不提,可以后不许你出外惹事生非。坐下吧,为父还有话对你哥哥说。”

  公冶娇扮个鬼脸,挤着她娘坐下。

  公冶子明道:“我儿去北平府暗访,必会看出一些迹相,燕王决不甘心雌伏……”

  公冶勋插言道:“爹爹,若燕王确实具有雄才大略,皇上传位于皇太孙,未来能治国安邦吗?皇太孙太仁弱,难免受大臣操纵,若是用了贤相也罢,若是用了奸臣,岂不要糟?”

  公冶子明道:“若以皇太孙与燕王相比,为父自有一番见解,但不敢与外人道,自己家中说说无妨,但你兄妹千万不能在人前提及。为父以为,皇太孙与燕王各具优劣之处,盖因性情不同,气度各异。为父讲一件事,你们听了就会明白。有一次,群臣伴龙驾在宫中观跑马,为父也站列其中,乃亲眼目睹。当时皇上一时兴起,出了个上联有意让燕王和皇太孙对下联。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皇太孙沉吟半晌,对曰:‘雨打羊毛一片毡’……”

  公冶娇忍不住道:“对得不错啊,那燕王怎么办?佳句已被皇太孙先得。”

  公冶子明道:“莫急莫急,燕王的也不差,他吟出的下联是:‘日照龙鳞万点金!’你们二人说说看,两条下联孰优孰劣?”

  公冶勋道:“两个下联都对得好,但燕王的句子气魄大得多……”

  公冶子明道:“我儿说得对,燕王的句子气魄大,但这不过是两人气度的不同。但为父却以为,大明不能再有第二个武皇帝了,还是有个文皇帝的好。”

  公冶勋道:“何谓文皇帝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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