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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踉跄不稳地抢着步子,那人是贾若云——他背后纵横交错着七道血肉模糊的刀口,人未回身,已嘶哑疯狂吼叫:“冲上去扑杀——。

  五名“银带帮”的高手匕首闪动,矫健的跃扑上去,雷一金身形猝翻——鲜血也随着他的动作洒滴——而他身上的血尚未沾染于地,“龙图刀”的芒影已幻异的透射进五名“银带帮”高手中三人的胸膛。

  斜刺里,一柄大砍刀如此凶猛又毫无征兆地劈下,雷一金噎着气回旋五步,当头一面银旗又似一股狂风般卷至!

  “龙图刀”吞吐了十一次,十一道青光汇为一抹,银旗连连扬荡歪斜,雷一金也摇摆着退出了五六尺!

  是的,那是企图以残存之力作死击的贺彪与柳飞扬他们哥儿俩!

  厉哨声宛若鬼泣,贾若云再度飞扑而来,粗短的“勾魂柁”与他的形体成为一条直线,柁前身后,如虹贯日。

  雷一金喘息着,并不急剧的呛咳,但他双目不眨,“龙图刀”斜举向天,他已决定——这一次,不管自己会受到何种程度的伤害,也必然不让贾若云失去!当两个人的距离在须臾间接近的时候,一条鹰隼也似的黑影比闪电更快的狂旋而至,这条黑影仿佛欲要横空飞虹追上逝去千百年流光,只是那么一闪,连他的形状、外貌全不容人看清,贾若云已蓦然尖号出口,而就在贾若云这惨厉号叫甫扬,雷一金的身体已被那团看上去只是一抹烟雾般的黑影凌空抱起,眨眼已脱离了包围圈!

  这时,贾若云的惨号仍未消散,他的身体也正在缓缓倒地,事情的发生之快,在不觉中开始,又在不觉又在不及容人体会过来便已结束,好像,这一切现状原本已是如此明摆着!

  “卷地龙”东方卓,“黑煞神”贺彪、“鬼黑旗”柳飞扬、“七步追风”金萱,无一不是精明老练,久经风浪的人物,也不禁在猛然间全傻了眼,一时手足失措,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应付,这瞬息里,四人皆似成了泥塑木雕一样愣窒在那里!

  仿佛被蛊住了似的,一双双惊恐得几近麻木的眼睛俱被引到路边,而当他们每个人的视线触到路边的形像时,不由又给他们早已骇震惊恐的心理上再加上重重一击——路边,那团黑影正站在那里,老天爷!那竟是一个人,一个瘦骨嶙峋,宛如骨髅似的人!

  那人,身材瘦得出奇,像一根竹杆,轻飘飘的又宽又肥,光秃秃的头顶泛着可怕青白色,双目深陷,一双隐在眼眶中的眸碧闪闪的,像是浮沉在乱葬岗的鬼火:颧骨高耸,塌鼻、薄唇、小耳,脸上的肌肤干黄枯皱,似是贴在骨上,找不出一丁点肉来,额上青筋暴突,一条条有如钻土的蚯蚓,与他同样枯瘦的双臂上的青筋相映,这人的状况就几乎和一个白无常毫无二致了……

  雷一金现今就坐在他的脚边喘息,但是,那却是一种快乐的、安慰的、满足如释重负的喘息……

  在一贴冰寒的冷气突升下,金莫嫔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哆嗦,好像已完全明白了这是怎么回来,于是,她抑不住的惊骇——金莫嫔的身边,金萱也全身轻颤,面如死灰,他想说什么,舌却宛似僵麻了,想转转念头,而脑子里,也仿佛全成了一片混沌,甚至,连四肢都在这眨眼间变得重有万钧……

  在后面,“银龙庄”的武师更是恐惧得腿肚子都打转。

  地下,卷曲着“驳云搏鹰”贾若云的尸体,尸体的胸膛开了个血糊糊的巴掌大的洞,血溅溅得四周都成了点点斑斑的暗紫!

  这怪人,是什么人呢?他竟然在此时此地出现,又有如许惊人的武功?他解救了雷一金,举手之间便毙了贾若云!

  莫非,这人和雷一金还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知道雷一金在此地呢?

  一连串的疑问,像闪电般一道一道地掠过了“七步追风”金萱这伙人的脑子。但是,疑团终是疑团,有一件事却已无用争辩——不可抗拒的厄运,即将来临了!

  对面,路边——坐在的下喘息的雷一金已缓和了过来,他先朝金萱等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然后,仰起头来,语声竟包含着无比的亲热劲道:“师叔,未能按照你老规定的日子时辰前去拜谒,还要你老人家操心,弟子我委实过不去,还请你老人家恕罪……”

  几句话,说得金萱等人个个冷汗涔岑,心寒身颤,老天,这个怪人竟还是雷一金的师叔,“龙图修罗”的师弟,武林中只闻其名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刀鬼刃”杨陵!

  怪人低下头,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温和至极地伸手轻抚着雷一金的头顶,语声带着一股特异的低喑沉哑:“小子,是这些人伤害了你吗?”

  雷一金像和他这位师叔极其亲匿而且不大拘泥形式,他先叹了口气,接着苦笑地:“何止伤害?他们简直要活剥了我啦,师叔,你老就没看见我身上这些零零碎碎?全是眼前这些人给我恩典挂上的,唉,可苦着哪……”

  令他们意外的是,怪人竟然缓缓地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龙图修罗”门下自然由他本人了结,我也懒得插手管这件事,但你们这么多人围杀他一个,又是车轮战,又是群体战,以帛绫宝刀,以多压少,真正把武林的传统规矩,江湖的道义全都糟踏尽了,我不是维护自己人,你们也做得太丢人,列位堪称无赖,我那混小子师侄,才叫好汉,老夫生平最敬的是硬汉,最厌的便是似你们这等恬不知耻的赖汉!”

  怪人“魔刀刃”杨陵低徐地道:“不论是谁,只问行得正不正,立得稳不稳?”

  顿了顿,又道:“我不管你们与混小子有过什么仇,结过什么怨,全不关我的事,此刻我也不想追究,将来让混小子自己了结,我只管我所看到的这一节,而这节乃是你们不顾武林传统,聚众凌寡,斩尽杀绝,小妮子,眼见这等不平的事,不管是谁,若管自装聋作哑,卿愿询情,这“魔刀鬼刃”四个字还能在道上叫得响吗?”

  金萱咬咬牙,似是豁出去了,愤怒地道:“明说了吧,你是老前辈,是块金字招牌,我们惹不起你,更何况我们现在这付熊样,你想怎么办?”杨陵寒凛凛地道:“不怎么样,很简单,若是我杨陵询私情,我要你们全死,替混小子出口气,但我不会这样做。目前,人,我要下了,你们上道吧!”

  东方卓透了口气,挨到金萱身侧,压低嗓门道:“我说,金老弟,眼前的形势你会看得明白,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惹不起这个老怪物……我自己豁上一峰剐倒无所谓,好歹也是为了朋友,但却不能为整个‘三元会’着想,金老弟,这老怪物是出了名的难缠,只要沾上了,他会刨你祖宗三代,若是撕破了脸,后果就严重了,我,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金萱神色悲痛又冷肃,他呛哑地道:“东方兄,你的意思是?”

  东方卓闭闭嘴唇,低促地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金老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这老怪物既已表明了要管这档子事,他就一定会管,更何况他们还是师叔侄。如今我们又损兵折将,元气大衰,我们若是不放手,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依我看,现在不妨放手,由他将人带走,迟早,我们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金萱额角上青筋浮动,颈间那颗喉结也在不停地往下移颤,他双目赤红,腔调怆然地道:“真叫人恨死——多少天的追搜,多少天的奔波,费尽心血,历尽艰苦,更不易聚齐帮手,在一场接一场的浴血拼杀下快要达到目的,却竟为山九仞,功亏一箦,半途上出这么一桩岔子,杀出来这么一位程咬金……我,我好不甘心!”

  东方卓充满同情,却无可奈何地道:“王八蛋才甘心,金老弟,这档事,我东方老二在小兔崽子的手里也一样翻了跟头,说我不恼不恨,我就和白痴没有分别了!但是眼下我们却是心余力拙,抗不过这老怪物,何若非要硬到了死绝了不可?况且,即便叫人家杀横了一地,雷一金这鬼孙子仍然逍遥自在,反倒让他白检了便宜,划得来吗?”

  金萱痛苦地啃下唇,呼吸粗浊,右手握着拳,五指关节全因过于用力而泛了青白。

  路边,“魔刀鬼刃”已有了杀机盈目的征兆,他的语声冰凉如水:“怎么样?我杨陵出口的话,你莫非当做东风过马耳?还在磨蹭什么?”

  东方卓赶忙赔笑道:“老前辈,请息怒,晚辈正和这几位老友打商量,看看该如何遵行老前辈的吩咐,这就快有回禀了。”

  “魔刀鬼刃”煞气毕露:“随他们怎么来都行,文武场我全收,假若想别别苗头,包管你们如愿就是!”

  东方卓又打拱,又作揖,扮的那脸笑比哭丧还难看:“不敢,不敢,且请稍待,我马上就把前辈的交待办好……”

  “魔刀鬼刃”淡漠地道:“希望你越快越好——我的忍耐性是有限度的。”

  东方卓忙道:“是,是,我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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