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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贺彪双眼圆睁,凛然道:“雷一金,你不错是条汉子,我姓贺的也不是没种,莫以为只有你响当当的是个人物,我贺彪也一样挺得直脊骨,只要不牵扯上这档子事,何时何地,我豁了命也会单独奉陪,找人插进一根手指头,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雷一金笑笑道:“如果还有此等机会,贺兄,我当忘不了你这番豪语!”

  贺彪身形一偏,他那柄沉重锋利,寒光赛雪的无鞘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刀刃竖立上指,对着雷一金,一片森森的冷凛生气在流散溢动,刀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颤悚,肌肤起栗。

  然而,第一个出手攻击雷一金的却不是贺彪,而是他的结拜兄弟柳飞扬。

  不知什么时候,柳飞扬的那只粗大黄布卷早已扯开,内中,是一个钢丝及人发混合编织成的软孰旗幡,旗端多出一截长有三寸的矛状尖锋,旗杆粗逾儿臂,也是纯钢打造,是一种极为怪异又霸道的兵器,而现在,这面闪闪的旗幡,便兜风挟动,有如一片带着雷电泄光的灿亮流云,斜横着暴卷雷一金!

  雷一金倏然上飘起——宛若失去重量的一朵棉絮,任由柳飞扬银旗舒卷带扯,而在身形翻滚的一刹那,十九道莹莹的光彩便仿佛十九股冷焰,那么凌厉的散射而去!

  柳飞扬狂吼半声,银旗突然抖手如毯,杆尾倒飞,力截对方的刀芒!

  大砍刀便在这时暴臂而落。由于刃锋破空的速度过于猛疾,空气中响起一阵裂帛似的刺耳锐啸,那已不是一柄刀的挥展,而是一条凝结成形的匹练。

  雷一金缩身扭腰——并不眩耀,却优美又准确至极地闪出三步,恰好避开了柳飞扬与贺彪的前后夹攻。

  于是,贾若云就在此时跃空而起,身形腾掠间,那么矫捷又凶悍的自上扑下,一溜星点,随着他的动作连成晶闪的弧线,晃移不定的泄射而至!

  目光凝聚而深沉,雷一金半步不退,右手猛挥,“龙图刀”的伸缩宛若洒出千百条掣映交错的电蛇,织成纵横飞舞的光芒图案于瞬间,金铁撞响声霎时乱成一片,贾若云弹滚侧翻,斜刺里“卷地龙”东方卓的一对板斧已贴地削斩!

  雷一金双脚倏起,同时七十六刀暴射,卷进的东方卓,刀锋若霜,青气蒙蒙,但是刀华流灿,如真似幻,东方卓尚未填补上位,业已怪吼着像来时那般快速地倒窜回去!

  金萱的一双铁掌便接在东方卓跃起的空隙填补上来,掌势挟着沉猛的劲风,只一出来,即带起隐隐轰鸣之声,力道雄浑,形式在稳峙中却蕴含着莫测的变化——不愧一庄之主,行家的手法!

  雷一金倏忽大为晃动,而他晃动的身影还留存着好像在人们的眸瞳中,他本身的实体业已腾空五尺,自五尺的高空卷落,便也似卷落下漫天的光雨。

  行云流水般畅快地移动,比不上这狂罩的一蓬光雨来得疾利暴烈,金萱试着以他所能施展的身去来做横的牵涉,但却抵不住那有逾寻常的密集光芒的凌压,陡然间,他刺只能往后急退。

  大砍刀又如怒涛惊浪般层层重重地涌向雷一金,沉刺的刀身割创着空气,发出那种刺耳裂帛般的响声,冷焰并溅,威力万钧。

  雷一金的幅度做得极小,但速度极快的闪晃,每在一声间避让锋锐于分寸里回旋躲刀——表面上看,他的动作,奇诡快捷,无懈可击,实际上,由于他旧创未愈,加上新的数处创伤的影响,举手投足之间,伤口的扯裂与炙痛,简直到了绞肠锥心的程度,尤其血流得太多,每一刻的迟滞,便增加上一分虚脱,但他却只有强忍着,竭力撑持下去,同时,他也非常明白,拼战的越长,对他越为不利,眼下,他唯一能取胜当前悍敌的方法,就是狠斩狠杀,速战速决!

  贺彪大砍刀在那等凌厉凶猛的攻击着,柳飞扬的幡旗也挥展若风卷云起,而东方卓不愧有“卷地龙”之称,矮胖如缸的身体贴地旋回,他那对板斧,便似涌起了遍地的雪花,打着大大小小的旋流绕走周流,贾若云则连连腾空下击,手中的一柄粗短“勾连柁”,吞吐如虎,星点掣闪下,锐势逼人。

  “七步追风”金萱完全是游斗的路数,他的身法,明快似飘风,纵掠进退迅捷无比,双掌劲力强深,寻隙钻缝,掌影成串飞舞,亦对雷一金形成莫大威力。

  雷一金心里有数,对方此番大举狙袭于他,不论言谈上、行动上,业已明摆是执意要取他的性命,而这些人不是嘴里说,姿态上做的,不会就算了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亡,永不予他翻身喘息的机会。

  几处伤口全在抽搐,在扯绞,那种痛法,能把人的血气全搅混了,汗水自雷一金额角上往下滴,孔中往外溢,血合着汗浸透衣,黏沾成一团,逐渐地,他已感到呼吸粗浊,力道虚浮,甚至两眼朝外看,也有些朦胧了。

  葛无影的失败并不是毫无补偿的,他已有了他所不曾预见的收获——这位“血魂”的“锯命铲”在雷一金身上所造成的伤害,远比实质的情形更为严重,他已大大地分割了雷一金在一般状况下能够发挥出的潜力。

  受伤的的方宛若沾附着一种恶毒又邪异的诅咒,它们是那样的啃啮着,纠缠着,痉挛着,不但阻碍雷一金本身功能的施展,更连他的心思也在如此的艰苦折磨下变得灰暗酷涩了。

  看破了生死关,往往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人,总有一口不甘的气存着,雷一金实在不情愿把一条命为了这么件事送到这些人手里,他必须挣扎,必须反抗,哪怕是非要毁灭不可了,他至少也得求个“同归于尽”!

  内心的感受与愤怒,只是深蕴在内心,形色上,半点也未显露出来,他仍然沉稳得近似冷酷及僵木的应战,连面颊上一块骨肉的蠕动,一条筋络的抽卷都看不见。

  锋利的光影飘飞,流闪的寒芒交织,人在死亡的明暗线条间闪掠腾跃,天地似一个上下交合的大圆,网着这些奔跃的,真以难辨的身形——有点飞蛾扑火的悲悯意味。

  于是,当贺彪的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状的焰彩眩映中,刀锋偏斜,宛如石火猝闪,切向雷一金的后头,几乎不分先后,柳飞扬的银旗也由下往上,暴卷猛兜!

  高手之间的拼搏与斗战便是如此,到了该分存亡的关头,到了势必溅血的辰光,总是有着一刹前的先兆——有如水流至渠、满溢间的过程分野即在须臾,那是无可避免的,时刻到了,就会是这般情景。

  雷一金突然弓背弯身,不朝任何尚有空隙的方向躲闪,反而快不可言的冲迎下扑,只见银灿招展的旗幡卷扬,呼的一声,雷一金已被柳飞扬的旗幡兜翻七尺,然而,贺彪那来似流水般的一刀也戮了个空!

  够了,雷一金须要的就是这样似的一发的空间,他翻腾的身形猝侧狂旋,九刀合成一刀,寒电穿射中,贺彪狂大的躯体连连往前撞跌,一股股透赤的鲜血四散飘溅,而在同一时间,当柳飞扬尚未弄清楚事情的演变因由,正惊愕于瞬息之际,雷一金凌空泄落白衫蓬飞鼓涨,柳飞扬银旗才起,一只右手已连着他的旗幡抛上了半天,又带着枭鹰般怪异的形象,“呼噜”坠落荒草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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