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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修成又低下头,使劲用丝绢擦着眼,雷一金道:“朋友,你们那位会主,一共有多少房妾侍?”

  晏修成脱口道:“七房。”

  雷一金又笑了一下,道:“方才,你所说的可句句属实?没有欺骗我?”

  晏修成那双牛眼又瞪大了,指天盟誓地道:“恩公,恩公连晏修成一命都救得,晏修成如何再能诳言以欺恩公?若有一字不实,恩公,晏修成用命顶上!”

  雷一金微微点头,道:“那么,你的未婚妻已属败柳,你还愿意娶她不愿?哦,我是说,假如她可以跟着你的话。”

  晏修成睁着眼呆了片刻,忽然叫道:“纵使她沦为妓娼,恩公,我也永不弃她!”

  雷一金蓦地感到一阵晕眩,对方这几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烙在他的心上,这么深刻,这么炙热,又这么血淋淋的啊!

  他深深地凝视着这外表看去十分粗鲁的汉子,缓缓地问:“为什么?”

  晏修成咽了口唾沫,有些困窘地,但却毫不犹豫地道:“假如你全心全意地去爱她,那么,别的,就不值一顾了。”

  雷一金怔仲了一会,低低的:“好,朋友,我助你夺回你的未婚妻室!”

  晏修成兴奋得全身发抖,他张口结舌了好——会,道:“真的?但……但,恩公,那要冒着与‘三元会’全会结仇的风险”

  雷一金豁然笑了,道:“怎么,你是担心我真还担待不了‘三元会’那些好汉?你以为?”

  晏修成连忙摇头,惶恐地道:“不,恩公,不,小的只是认为……为了我一人而如此大动干戈,实在不值!”

  雷一金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如认为值得,朋友,那就是值得了。”

  有一股洁翰而澎湃的情感充实在晏修成胸膛里,他有千万句话要说,有无限的心意要倾诉,但是,太多了,太浓了,在瞬息间,他除了再度热泪盈眶,任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桌上的银灯摇晃着,莹莹的光辉显得有些森凉,将两条影子长长地映在壁上,拖在地下,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让一片寂静笼罩,但在寂静里,却有着只能意会的了解与诚挚。

  轻轻淡淡的——

  雷一金眨眨眼,道:“朋友,如果倦了,就委曲你在矮榻上歇一会,我先出去看看动静。”

  晏修成吃惊地望着雷一金,道:“动静?恩公,什么地方不妥吗?四周是这么安静……”

  雷一金站了起来,摇摇头,道:“并不安宁,有衣衫擦过风尖梢叶的声息,那是有人在飞跃的征候,而且,不止一个。”

  晏修成心腔急剧地跳动了起来,紧张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三元会’的人追来了?”

  雷一金略一沉思,道:“极有可能,因为我踏人江湖不久,结梁于的只有‘三元会’这一桩”。

  晏修成艰辛地,撮起了嘴唇,要吹熄桌上的灯,雷一金阻止:道:“让灯亮着,朋友,我喜欢那清澈晶莹的光芒。”

  晏修成有些奇怪地回首望向雷一金,心想,毕竟是初出道的新手,才会有这种违背江湖常规的做法;但是,就这一刹——自他闻声回头的—刹,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了。

  没有自门扉中出去,没有从半掩的窗口中出去,雷一金只是飞到了屋里的横梁上,横梁的上方,有一块可以掀动的活动竹盖,他就是从那儿出去的,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只是晏修成在刚才回首的片刻。

  拂晓前,空气更是寒冷刺骨,吸在口鼻里,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冻得连心口都痛,雷一金一出屋,已紧贴在屋脊上不动。

  四周一片沉寂,空气更足寒冷刺骨,风吹着白杨在哗啦哗啦地响,黑暗得很,难得看清点什么,快天亮了不是,人,在这段时光也原该睡得正酣。

  有一个淡淡的影子晃了一下,然后快得像狸猫窜匿到竹屋的右侧,跟着又有两条人影一闪,分别隐向竹屋的两边,屋内的灯仍然亮着,那灯光,有一股子出奇的平静安祥气氛。

  来了三个人之外的另一个人了,他并不缩闪,大摇大摆地从林子外行来,又大摇大摆地走到竹屋前面,站定了,又有一条身影,那么斯斯文文地跟着行了上来。

  那位神态傲倨的人物,回身向这位斯文的朋友竟然十分恭谨地施了一礼,那位斯文人,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混身上下一片宝蓝色的翩翩佳公子。

  那年轻人轻轻向他面前的同伴点点头,于是,这位方才大摇大摆的角色已朝这边走来,他是个大块头,怕有半头牛的重量,走到竹屋前,已扯开那混浊的嗓子吼了起来:“大磨顶的账该结算一下,既然插手管‘三元会’的事,也应该现身出来了结?”

  这人的话声又沉又浊,听在耳朵时像一把沙子掖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好难受,他吼完了,两手斜插在腰上,那肚皮,足能装下三头肥猪。

  雷一金伏在屋脊上,他的眉宇轻轻一皱,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声地自屋顶上飘落,有如一个幽灵浮在空气中,浮到了那肥大汉子面前。

  雷一金的身形甫一出现,就像带了一片血腥蒙了上来,大块头目光一瞟着,跋扈的气焰似一下子被冷风吹散了大半,他不由自主地一缩脑袋,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踩得地下落叶沙沙地响。

  雷一金优雅的一抛雪白长衫的袖子,唇角含着一抹怪异的微笑,以他贯常的那种闲闲淡淡的口气道:“朋友,想不到你们来得还真快,报个万儿吧!”

  大块头的一张肥脸原是褚红色的,这时却有些儿苍白,两颊重挂的肥肉也扯紧了。他瞪着那双如豆的乌龟眼,但敞的小纺夹短衫迅速掖好,卖狠道:“雷一金,你他妈狂也狂足了,乖也耍够了,晏修成跟你他妈的半点纠葛沾不上,你却横插一手,我‘黑山神’申虎的拜弟魏正给你摔了个大狗爬,更使他在‘三元会’站不住脚,这笔烂账,小子,你捉摸着算吧!”

  雷一金似在回忆,他仰着头,半晌,淡淡地道:“是我看见晏修成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所以,才伸手拉了他一把。”

  申虎气得混身肥肉直哆嗦,吼道:“混账小子,那是人家家务事,小舅子你饱了撑着,你知道如此胡乱伸手会有什么后果?”

  雷一金澄澈的双目倏然一寒,他冷瑟地道:“申虎,你也背着个‘黑山神’的名号,你能背着这个名号闯了这么多年,便该懂得一点是非黑白,那女子真是‘大魔刃’桑青的妾侍吗?晏修成真与桑青的妾侍有染吗?”

  申虎宛如被敲了一记闷棍似的愣窒了一下,正在呐呐不能出言,一直站在那边没有开过口的那年轻人,忽然清雅地一笑,接道:“光看这付傲劲,便知道兄台手上真还有那么两下,不愧是‘龙图修罗’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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