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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雪还在飘,寒冷不减。野龙山在雪夜里安静而眠。

  风又吹进洞里,慕容素轻轻走到洞边,望着雪花。她陷入了遐想之中。那一年,黄花幼蕊,百般花艳,无情素心舞翩翩,奈何少年,霜打春日秀,雪下忆往事,唯有泪水斑斑,多少恨,红颜叹,滚滚浪花休言昔日欢……

  自从吴畅离去,没有了劝慰深情,她又郁郁寡欢。千思万虑秀眉不展,感到女儿身,不中留。外面的雪一望不尽,她又感到深重的压迫,自己的绝世之美为何那么易失呢?这实在不公平,她似乎都能听到厚雪的叹息。

  胡仙的心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文明虽然在她身边,她仍然感到双重的吞噬。那到底是什么,她又弄不清楚。雪花飘落,犹如她的忧想。

  甘雨蝉的心情更不好,失去了父亲,要得到的也没有得到,生活对她来说也太有点儿严峻了。神色阴沉,一句话也不想说。

  归飞霞的兴致也低得很,四姐妹去其三,有她回味的痛苦,兰芳欢笑再相聚,那是万万难了。

  这雪不停地下,无止无休,它要告诉人们什么呢?

  文明在这样阴郁的气氛中自然也高兴不起来。他怕胡仙心情陡变,换成另一个人,六亲不认了;又怕吴畅一去不返,留给他们无究的怅恨。人在这样的心境中度日月,那是越嚼嘴越苦的。

  胡仙轻轻走到慕容素身边,叹道:“他去了多少天了?也该到了。不知会怎样。”

  慕容素苦笑道:“你真的相信世上有赎魂术,我们还能恢复昔日的容颜?”

  胡仙小声道:“我希望能回到过去那样子,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慕容素叹道:“那也只能是种希望。许久以前我听人说过,钦正大活佛的还原神通对人面无效,他不可能得回什么的。”

  胡仙心一沉:“你不相信他吗?他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慕容素久久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世上也许有更高的伟人,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人影一闪,左云闯进洞来,“那个更高的人物就是我。”

  慕容素吃了一惊,不由地向后退。

  左云笑道:“你不用怕,我对你是不感兴趣的。”

  慕容素顿时流下了眼泪,心仿佛被剜下来一块肉。这对她来说是有些残酷的。

  文明等人闻声赶过来,几个人与左云形成对峙之势。

  左云轻蔑地笑道:“凭你们几个也想与我斗吗?”

  文明冷道:“你想怎么样?”

  左云扬头笑道:“把我喜欢的人带走。”

  文明扬头笑道:“那要她答应才行。”

  左云哈哈大笑起来:“我喜欢的东西就是我的,这不干别人什么事。”

  文明讽刺说:“这就是你的大侠风范吗?”

  左云反问:“谁是侠?我说过吗?”

  “铁剑客左云不是扬名江湖的大快吗?”

  “也许他是的,可我不是,我不是左云。”

  “那你是什么人,敢讲出来吗?”

  “这个我不知道。当然,我也不许你比我知道得更多。”

  文明嘿嘿冷笑几声,这小子不是无赖吗,大江湖怎么热衷造就怪胎呢?他不愿再与左云费口舌,轻蔑地冷视着他。

  左云以为自己的武功已达无人之境,没把他们几个人放在眼里,收拾几小辈还不容易吗?他摇头晃脑地走到归飞霞身边,伸手就抓。

  文明等人知他不凡,早有准备,几个人同时出手,齐击左云,但见虚影一晃,一股幽冥之助水花一样泛起,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他又回到原地去了。

  几个人扑去落空,心头大骇。几天的工夫,左云看来又长进了。他们站成一排,携手待敌。

  左云毫不在乎地说;“你们几个捏在一起也不行,还是识趣的好,否则,休怪我无情。”

  慕容素冷声说:“左云,我们并不怕你。若不信,你尽管施展好了,这里没有贪生怕死的人。”

  左云恶毒地说:“不要脸的贱货,以为我拿不住你吗?惹恼了大爷,我弄死你!”

  慕容素见他眼睛精光暴射,心中一凛,握剑的手不由飘摆了一下。人谁不死,自己成了这样,还怕什么呢?她自我安慰一番,心放宽了。

  人的情绪一好,整个态度大变,她转眼间象一棵拘谨的小树变成轻扬的柔柳,那么安怕自如,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要降临头上。

  左云不是傻子,见她的精神状态顿变,不由纳闷。丑妞邪门,怎么回事呢?

  胡仙瞥见慕容素笑得那么从容,顿时明白了什么,悠悠于载情,人生一股风,何必看得那么重呢?自己命运多变,爱惜亦枉然。

  女人一旦窥破生死之机,那份大度与从容就绝对不等闲了。瞬间,她也变了样。

  归飞霞与与甘雨婵虽弄不明白她们是怎么回事,却知道她们的变化绝对对他们有利,这完全不必要左云告诉她们。

  左云见两个丑女人忽然静若木石,知道大事不妙。自己的神功虽然可言无敌,但对付不怕死的人他还是有些打怵的。世上只有不怕死的人最会杀人。他冷笑两声,决定先把两个丑女人毁去。他抽出大剑,慢慢欺向慕容素,他动作迟缓,犹如影子慢移。

  慕容素浑然不觉,似乎周围丧失了一切。她知道这是吴畅战胜强敌的妙招,只有这样才能洞察先机,以不变应万变。

  左云有些不耐烦了,心情躁动不安。在慕容素浑然无形的身上他感到一种咄咄逼人的杀机,那气势颇象无边青霜刀,杀敌斩将不折腰。他咬了一下牙关,有些拿不定主意。两人都是一触即发,生死须臾即判,来不得半点马虎。在他眼里无足轻重的角色,不知怎么弄的,竟这样格外沉重了,仿佛一块大石压到了他心上。不搬掉心上的石头自然不行,但怎么搬呢?

  两人都使剑,他不敢保证在自己刺透敌人的胸膛时,对方的剑是否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致命的打击对谁都不是有趣的。

  这时,他想到了自己是个男人,退是说不过去的,但这又如何呢?男人还不是女人生的。

  他权衡了一阵,终于决定想吃肉就不能怕塞牙。他第二次举起创时感到了它的可爱与伟大,这个不平凡的东西,它要把自己带进一个深沉的领域里去呢。剑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束花,就成了女人光洁额头上的刘海,那么轻盈、光彩。

  慕容素仍然不为所动,任你百般花样,喜怒笑骂,对她来说都不存在。不久前她还是白云,自由自在,高可天。现在她也应有那时的心境,生活不能在失去一眼后就结束了,应当延续。这眼前的雪洁白无边,不正有自己的寄托吗?

  这是不错的,她笑了。一旦笑爬上她的眼角,手中的剑就象活了一样,仿佛一条鱼儿在摆。生命的音流在哗哗流动,空前的力量涌入她的心中,她感到了一种滋润,这是前所未有的。

  两人都达到最佳状态。

  左云终于动了,脚步飘然一滑,使出“北斗逍遥功”,长剑随身一挑,直刺过去,刺得那么轻,仿佛玉环出浴娇无力,玉泽品光满天辉,似和风细雨,又如少女软吹,半空里幽兰一束,射向天外;很静,静得杀机透山,能把乾坤砸翻;轻,但绝非不快,快得千里如纸样薄。

  慕容素这时也动了,对方的气势她已感到了,身如杨柳一摆,长剑微搅,划天而起,一片青霜静辉如天上撒下,剑尖一旋,光点劲气似星成串。刹那间,宛若天出异象,宝剑通体透明,剑光暴然陡涨,仿佛炸开了一样,射向四面八方。那瞬间的明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束流光射向繁空,似乎欲穿透广漠的宇宙。

  “哧喳”两声,两剑相交。气劲进飞,如静海扬波,两人各自飞退丈外。绝妙的一击竟然平分秋色。

  两人都觉意外。

  左云诧异自己的神功竟然无效,仿佛做了个恶梦一般,太岂有此理。

  慕容素对神奇的“无心剑”有些失望。不解。自己把剑艺发挥到了极至,怎么还不能斗败对方呢?难道无心剑徒有虚名吗?这实在是莫大的误解。

  两人所以能斗个平手,这不是偶然的。吴畅在离开她之前,对无心剑进行了反复演示,又帮她增了不少功力,使她的剑术确实达到了仅次于吴畅的地步。吴畅几乎与她洒泪而别,千嘱咐,万叮咛,使她终于懂得应变之道,按说不会再碰上对手了。怎奈左云太不平常。他的轻功神乎其神,弥补了剑术上的不足。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换了七个方位才躲过锋芒。两人打个平手,实则来之不易。

  左云独斗没有取胜,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无端轻视对方五人,那不成了人家的笑柄了吗?

  他恨恨地点了点头,说:“丑女人,想不到你这个样子的人还有这样的奇枝,我低看了你。”

  慕容素的心一痛,差一点冲上去与他拼命。她虽然名副其实地是个丑女人,却也不愿被人指着脑袋挖苦。这太残酷了,几乎剥夺了她生存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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