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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俞三胜偕友访薛兆 众镖师撒网搜豹踪(2)


  他硬给二徒安上责任了。他为人很诡,一见薛娘子一声不响,似乎不对劲,便改口道:“大哥,大嫂,你们二位商量好了没有?打算在哪天动身呢?”

  薛兆道:“这里也得略微收拾收拾,打算后天动身。明天就请老弟费心,给看一乘轿、一艘船。”

  薛娘子还是一声不言语。

  同帮老大故意引逗道:“好吧,那是一句话,明天准给大哥大嫂预备好就是。可是有一样,今天怎么办?大哥大嫂只顾叙旧,你可不知道我那小侄子,您那小宝宝,这工夫在我家里可就闹翻天了。依我看,大嫂不用在这里上轿,索性到我舍下去吧。你那令郎,这时候只是要找娘。”

  薛兆忙挥手禁他勿语,薛娘子果然忍不住出了声:“不行!那小孩子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我。你教他们给我送回来吧。”

  薛兆好容易才把娘子对付好,瞪了老大一眼,恨他多口。薛娘子重得丈夫,暂忘儿子,如今又盯住要儿子。老大自悔失言,忙打圆盘,薛兆刚才说门口停着车,乃是哄娘子的话,此时老大忙叫来一辆,折中办理,把薛氏夫妻全接到他家,薛娘子这才不闹了。于是连日收拾,夫妻双双同到洪泽湖码头。红胡子薛兆的同帮朋友和地面上有势力的人,知道他们破镜重圆,给他大为庆贺,也和新婚差不多,送礼物、送戏,热闹了三天。

  薛娘子总疑心薛兆干的不是正业,此日一看,方才安心,前嫌既释,好好过起日子来。小薛也延师学武修文,俨然是要子继父业。在红胡子重圆破镜之后不久,洪泽湖突起了夺码头的械斗,又到了英雄用武之时。

  铁舵帮的下江首领赵七松,受人秘约,率众来拜访薛二爷。跟着递过约单,明讨好处。红胡子薛兆闯江湖,看出赵七松不大易与,就说场面话,自己年老,早想退休:“既有好朋友来访,足见看得起我。来吧,老弟,我这摊子,你就索性接了去吧!”

  赵七松是个精悍的矮子,粗如石墩,猛如莽牛。却也识得场面话,忙道:“小弟不敢,小弟实是仰望威名,请二师傅当面指教。”

  薛兆见脱不开,就又再进说辞。说来说去,渐渐揭开真面目,赵七松要看真章,薛兆又退了一步,索性说四六分成,赵七松不干。薛兆又说出二五对分,赵七松说不行;竟提出倒四六来,他要横插一腿,坐享六成。薛兆哈哈一笑,说道:“好吧!朋友拢道吧,小弟擎着。”

  登时械斗开始。红胡子薛兆身为四方大长,身先士卒,早把性命看成儿戏。双方死斗两场,胜负难分,不能了事。赵七松就提出恶毒的决斗方法来,要拢油锅、架刀山,问问薛二爷干不干?薛兆立刻答应:“小弟早想着还是这么办,直截了当!”

  两边的人忙着预备。把热油锅烧得鼎沸,把两串钱用铁丝穿了,投入油锅;两边对比着,派人探油锅捞钱。探锅的人手只一下去,立刻灼焦,这人就残废了。赵七松手下颇有狠小子,薛兆的徒弟连有七个人舒爪探沸,敌方也有七个人奉陪。看的人惨不忍睹,当事人面色惨白,还在那里大笑充好汉。连毁了十四只胳臂,探油锅仍不能取胜,中证人拦住双方。赵七松依然不退。

  红胡子薛兆黄焦焦的胡须立刻一炸,说:“好朋友!够味,还是咱们哥俩来吧。”

  他要亲自下场了。

  手下人预备刀山。红胡子薛兆打量对方。这赵七松像个油篓似的肥而矮,便揣想他的武功,该属何派。想好,命人架好了刀山圈,自己将黄发辫一盘,长衫一甩,小衣服也脱了,紧一紧裤带。赤膊向赵七松一拱手道:“七爷,小弟有僭了。”

  “嗖”地从刀圈中钻过,身上没伤,举止轻捷;回头来便打量赵七松:“七爷,怎么样?”

  赵七松哈哈笑道:“这一招可不易,小弟胡乱试一下。”

  也脱了衣服,一挺身,钻刀圈跳出去,身上也没一点伤。

  薛兆一看,忙又改换笨功夫,摆出石锁、石墩;这赵七松居然也能舞弄两下。薛兆急急地又换软功夫,软功夫也没有压倒赵七松。赵七松这家伙居然点到哪里,做到哪里。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薛兆一切齿,拿出末后一着来。喊徒弟搬来长方木板,板上钉着铁钉,密如麻林,钉短刃尖。把这钉板铺在地上,另一头放一张小桌,桌上一桶水,两把刀,摆弄好了。赵七松愕然不解。

  薛兆看了赵七松一眼,心沉住了气;走过来,抱拳说道:“七爷,小弟先僭了。”

  走过去,吸一口气,赤身往钉板上一躺,就地十八滚;脊背着钉,两手护两腹,只一翻滚浑身登时被钉子扎得千疮百孔,滚身跳起来,孔破处滋滋地往外冒血球。薛兆哈哈大笑,跑过去,到水桶边,亲将一桶水提起,咕嘟嘟喝了下去。然后抄起单刀,嗖嗖地砍了一趟六合刀。然后“当”的一下,把刀掼在地上,叫道:“朋友,请!”

  (叶批:骇绝之笔,血腥扑鼻。可与《江湖奇侠传》写“硬劈”一折媲美。)

  赵七松吃了一惊,这一招从来没见过。受了伤,不能喝这些冷水;喝了水,不能带伤耍刀;可是人家点出道来,不能不走。回顾同伙,看神气没有一人敢接碴。赵七松把辫子一盘,突然狂笑起来说道:“众位,在下可没见过这一手;我既然来了,也得舍命陪君子。好不好,别见笑!”

  遂也往钉板上一栽,翻了一个滚,登时也浑身千疮百孔,往外冒血。也走到水桶边,提起一喝,登时攒眉,原来是半桶辣椒水。一狠心,也喝了半桶水,也提刀一耍,勉强砍了半趟刀,停招笑道:“这刀法在下不行,改日再会。”

  竟率领同伙,匆匆退去。

  红胡子的部下,见首领获胜,对方不辞就走,登时喝道:“朋友,没有这么走的,站住!”

  齐亮出家伙,要扣留赵七松;薛兆连忙喝住。徒弟们和弟兄们察看薛兆的神气,已然不好,立刻不追究对方,忙办善后。将薛兆扶上暖轿,飞送回家,连同别的受伤人,赶紧的延医诊治。已死的人们具棺成殓,厚恤遗族。薛兆很快养好了伤。(叶批:余不敢信。)这场惨烈无比的决斗,偏偏教薛娘子赶上,连炸七个人的事已然哄动当时。薛娘子初来享受这碗饭,只觉得阔绰舒服,享用过于世家,倒也安之若素了。不承望她的丈夫还是没脱本行,还是玩这一套;长袍马褂穿得整齐,打起架来,还是光膀子,豁个儿拼命。薛娘子起心眼里嫌恶;等到伺候病人伤痊,她就说:“这碗饭我吃不消化!”

  她就要走。

  薛兆不教她走,她索性提明:“我没有大造化,天生守寡的命。你一定教我来享受,你就依我两条道。”

  薛兆忙说:“好办,不是才两条道么?什么道?”

  薛娘子立刻说出来,第一劝丈夫立刻洗手;第二,不准把这衣钵传给儿子,教儿子专上学读书,不再练武。

  薛兆想了想,这也很有理,遂又敷衍了半年,暗中物色替人。恰有第四个徒弟近日连挡风雨,口才和胆量都有,心路也快,就是对人稍差。第三徒颇有人缘,可是办事儿总迟一步。挑来挑去,薛兆把事业渐渐交与这两个人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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