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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洪泽湖薛兆二番创业 红胡子怀旧智寻故剑(3)


  这老人满口答应了,把五百两银子带走。他的打算,这事很有油水,便须慢慢地挤。一下子挤猛了,难免挤炸。哪知道这么刚一挤,就挤炸了!

  薛兆抓了一个空,找到罗思才藏匿之处,对罗思才说:“大哥,我可是护不住你了。你那女人本是好女人,你把她杀了;我这女人却真不是东西,她唆使她爹来吓唬我。我这老丈人恐怕比你的老丈人更可恶,他要从我身上发财。我看大哥可以先躲一步,留我在这里,跟他们对付着看。”

  罗思才不是平常老百姓,不等薛兆说完详情,也不等说出办法,他就立刻双眉一挑,哈哈一笑,道:“好!我走!我决不累害了老弟的家室之好。我早知弟妹胆小害怕,妇道人家当然不愿在家里窝藏一个凶手。老弟的岳丈人呢,当然也要保护姑爷。”

  薛兆递给他银子,劝他立刻投奔某处某人,劝他不要回家,恐怕老刀笔暗中报官,在那里等候卧底。又告诉他:“不出半月,我必找了你去,那时再商长远之计。目前之事,却是太紧急,恐有不测。”

  罗思才笑着接了银子,拔腿就走。薛兆指定教他潜伏某处,他竟口头答应,实际没肯去。薛兆本欲略观风色,只要不生枝节,便找罗思才去。哪知迫不及待,刚刚到了五天头上,突然发生盗杀巨案。老刀笔之家进去一贼,把老刀笔的头割去。当夜在薛兆家中,也突从外面掷进好几块石子。薛兆奔出一看,在月影之下,阶石之上,摆着“蝗石阵”,暗示着“地危勿入”,“时迫速逃”的意思。掷石之人早已不见了。(叶批:以飞蝗石布阵示意。)

  薛兆很机警,心知有变,急忙追出去。他暂不归家,到次日竟探悉老刀笔之家遇盗被害。薛兆立刻省悟,一迳找一地方,暂行潜藏。直到入夜,方才试探着回家一看。他自遭岳家讹诈,早已有准备。在暗地埋藏了一包珍物金银,此刻立即挖出来。带在身边;另备一把小刀,就用它护身;像做贼似的,到自家一看。他的妻已然不在家,只有女佣人在厨房,屋中凌乱,似有变故。他欲见妻子一面,此刻已不可得。他叹恨一声,竟带了钱,弃家出走。薛兆要追上折臂罗思才。罗思才竟不知已逃往何地。薛兆料到自己的妻子,必将杀父之仇疑到自己身上,那么自己也就摘落不开。然而因此一出走,又弄到无家可归。可是此事传在江湖上,都说薛兆为人有义气,够朋友。

  最后,有洞庭湖的会帮,把红胡子薛兆邀入,不久很为倚重。等到洪泽湖争码头事起,薛兆与同伙前来帮夺码头,一战而胜,再战又胜;不久,升为副头目。又不久,当了头脑人物。

  红胡子薛兆二番创业,声望渐高,在洪泽湖立下稳固的基业。人在得意时,往往顾念到旧情,因此想起了断臂罗思才,便托人设法查他下落,竟一时没访出头绪。这个断臂汉本有残疾,似乎易找,可是他竟会走没了影。薛兆又派二徒弟焦国强回到故居,密访他那年轻的妻子,今日究竟作何生活,是否已经改嫁?他记得自己临弃家出走时,他妻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他还要打听打听,临盆之后是男是女?是否养活?如果没死,料此时也有六七岁。他还希望把自己的骨肉寻回,不能教小孩子随娘改嫁,管别人叫爹。

  他又想此事过错,一半在老岳丈身上,一半在罗思才身上,本来和自己无干,在他夫妻俩身上更是渺不相关。只是命案已出,自己涉嫌很重,不得不出来躲躲。现在时过境迁,料也无妨,如果他妻未嫁,他还想覆水重收。他遂命二徒弟带了钱,专诚去打听;去了一个多月,辗转访求,才知他妻果然未曾嫁人。可是一提到薛兆,因他走得太怪,躲得无踪,由不得引起岳家的疑猜来。这女人说起来就切齿痛恨。认为她的生父惨死非命,必是罗思才和薛兆二人通同设谋加害的。若不然,人不亏心,何必避嫌?这女人再猜不到薛兆与罗思才当时已经各犯心思,这女人咬定死人之事,薛兆必然知情。这也是当然的,放在谁身上,也难免有此一疑。

  多亏薛兆这回遣人寻妻,预留着退步,派去的这个焦国强也是一把好手,很能见机生情,东说西说,还不曾把实情说破,只拿寒暄话点逗几句,已经引得这女人流泪不止,恨骂不休。她对徒弟说:“客人你听见过么,做女婿的会跟外人勾结,谋害他的岳父,这是人么?这还有点夫妻的情肠么?”

  这个女人却真给薛兆生了个男孩,如今已经六七岁了。这女人自经惨变、丧父之后,丈夫又逃,她便痛哭着搬到母家,与老母内弟到官衙申冤告状。两件惨案俱发,官府自然要缉拿罗思才,至于薛兆当然也脱不过。这案子始终未能破获。这个女人等到生产之后,就守着无父孤儿,随着内弟苦度日月。后来老母去世,母家不能寄居,她就另立门户;倚仗还有些资财,好生支持着,放账糊口,兼做活计,居然把孩子拉拔大了。现在她依然度着像寡妇似的生活。

  焦国强忽然来访,这女人勾起旧日苦情,不由骂道:“姓薛的一点夫妻情肠也没有,他护庇土匪朋友,把先父害死,这个情理太难容。我纵然是个没有能为的女人,我只要知道姓薛的下落,我必定到官出首。他和姓罗的是一对强盗,全不是好东西,剐了也不多。”

  焦国强坐在客位上,老老实实地听,他眼见这位师娘如此痛恨,吐了吐舌头,把实话全咽回去。只委婉设词,留下五十两银子,对师娘说:“我也算是薛师傅的徒弟,他可是没教过我。我们老人家运货,曾经请过薛师傅押运过货。我这次来,是想请他老给我们护院,既然你老不知道他的下落,也就算了。这里是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别看老师没在家,我也应该孝敬师母的。”

  银子掏出来,这女人起初不受。焦国强说:“我这小师弟我得见见。这银子就算给师弟买书的吧。”一定请师母留下,站起来要走。

  这女人很诡,五十两银子舍不得不收,可是要见他的儿子,她到底不肯引见。说是:“这孩子给人家学徒去了,穷家苦业,哪能教他在家里玩?”

  这小孩子据她说才七岁,七岁的小孩就会学徒,显见是假话了。

  焦国强告辞出来,还是想认一认这个师弟。他想了个招儿,居然从邻居口中,探出此子的乳名,叫做薛时茂,他设法偷偷见了一面。这孩子是个很胖很黑的小子,看外表似乎很茁壮。看罢,又逗引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来复命。

  红胡子薛兆听见故妻健在,尚未改嫁,又给自己生了一子,且已能挟书上学了。他心中说不出的感慨,既心痛又悲伤,听徒弟细说原委,他不由骂了一句:“这女人也不是好女人,天生是刀笔的丫头,真有个狠劲儿,她还想告我?好老婆,妈拉个蛋的。可是的,我的小子,我不能平白给她。我得弄回来,这是我的种,可不能随便跟着她,管别人叫爹。我得想法子,女人的事靠不住,人家守寡到半辈子,还有改嫁跟人跑了的呢!”

  徒弟笑道:“老师这可能是想错了。师母这人我看很有骨气,人家守了这些年,焉能忽然改嫁?你老别看她说气话,我看你老一回去,准能破镜重圆。”

  薛兆想了想,总是不肯轻离,对徒弟说:“我不能为一个女人,就一去好几百里,她又记恨杀父之仇;我又不爱见她。你们谁给我想法子,把那孩子给我诱出来。”

  手下的朋友也笑道:“夫妻没有隔夜之仇。我想大嫂既不肯嫁人,当然惦记着大哥。大哥索性亲去一趟,保管把她娘儿俩全接来了。”

  薛兆依然犹豫,过了半个月,到底重遣两个徒弟,带数百两银子,到他故妻那里,一面送钱,一面接眷。“万一这女人不肯来,你们就想法子,把孩子弄来,我还要教训教训他,教他将来好接我的摊子。”

  两名徒弟依言前往,果然不出薛兆所料,这女人铁石心似的,只不肯来。任凭徒弟如何劝说,又声扬现在薛兆已然混阔了,他老依然记念着家眷,师母不要辜负了师父的盛意。

  这女人道:“我不告他,就是好事。你们回去吧,烦你们告诉他,这辈子别想见面了。”

  徒弟见不是话,忙又改口:“师母既不愿意去,在这边住也是一样。可是师父人老思子,他老的意思,是打发我们接师母。师母不能来,可以把小师弟接了过去,教老师看上一眼,他心下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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