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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约法三章以武会友 胡跛忿怒拔刀掷豹(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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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子胡振业直抢到飞豹子的面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面向群雄一望,大声说道:“诸位师傅别嚷嚷,请听我胡某一言。我叫胡振业,是山东太极丁丁老师门下第五个劣徒;这位肖老爷是我们师弟。诸位听明白了,这位俞镖头现在是我们太极门掌门师兄,这位袁当家也是我们的师兄。我们四个人从小同学。他们袁、俞二位今天这场事,由何而起,当然有个说辞,可是我全不管。现在,我和肖九弟只知道您袁二哥也是师兄,俞三哥也是师兄。师兄跟师兄要是有点小过节,我们做师弟的不能袖手。袁师兄,我可不讲理,我可不论谁是谁非,谁错谁对;我就知道咱们的旧交情得维持住了,大事把它化小,小事把它化无。袁师兄,咱们全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老同学没有几个了,我们还忍得怄气么?同门兄弟就是骨肉手足,你不看金面看佛面,咱们丁老师待咱们不错……” 飞豹子哼了一声。胡跛子忙道:“你不看我和肖九弟的面子上,你也看在我这条腿上。我一个倒运害病死半截的人,特意赶来,央求你们二位,给你二位了事。二位师哥,你就看宽一步,现当着这些朋友,什么细节不用捋了。咱们来个哈哈一笑,天大的事,今天也得了啦!你就冲着我跛子了。我跛子是您的师弟,袁二哥总得给跛子留脸……” 说到这里,胡振业向肖国英招手道:“我说来吧,肖九弟,你请俞三哥、俞三嫂子,我请袁二哥。喂,你过来,给咱们袁二哥作个揖,行个礼儿。咱们大家一乐,就完。回头袁二哥把镖交出来,这不是这位胡镖头也在这里了。我说胡镖头,当家子,您也过来吧。我们袁二哥最热肠,最好交朋友,您二位早先是没见过……二哥,你把镖银交给人家,回头我和肖九弟还请二位老哥哥,和在场诸位朋友,到饭馆……这里也没有好饭馆。索性咱们马上加鞭,立刻全回宝应县;咱们大吃大喝,大乐三五天。咱们三十多年没见面,也该亲热亲热了。况且还有这些武林好友,咱们都聚会聚会,给二哥庆贺江南扬名;您这一手邀劫二十万盐镖,在武林道足可留名。您又只凭跛子三言两语,一手交还人家,往后江湖传说出来,谁不夸飞豹子胆大包天,义气干云?你这回劫镖、还镖太露脸了。您说啦,千军万马全不怕,我全冲着老同学一个跛子。你瞧,我也跟着露脸了……” (叶批:这几句话妙到毫颠!) 胡振业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催他们快来见礼。 俞剑平、俞夫人全过来了。胡孟刚趑趄着也凑上来,心中总觉未必这么容易,眼睛不由盯着豹子的脸。肖国英守备也直看豹子的神色。果然,豹子直挨到俞氏夫妻一个抱拳、一个裣衽,全都过来,他忽然叫了一声:“慢来!” 身子往后一挫,手往背后一背,向武胜文、美青年叫道:“喂,他们这一套又来了!” 武胜文横到胡跛子面前,笑说道:“这位胡爷,您先慢着……” 刚要委婉地说调侃话,那美青年忍耐不住,仰面狂笑了数声,道:“朋友,今天聚了这些人,大概他们不是净为听阁下高论的;敝友的来意纯然是以武会友。你阁下他乡遇故知,要想叙旧,未尝不可;只是我们都等不及了。俞镖头,我在下要先领教您的拳、剑、镖三绝技,您请宽去大衣服,我们前面去吧。” 俞氏夫妻面面相觑,有心答腔。胡跛子勃然震怒,喝道:“呔,小朋友,我不认得你呀!我是和你们当家的说话;你们当家的是我的师兄。你少插嘴接舌!” 他明知青年必是豹子之友,故意大声道:“袁二哥!我说,你我兄弟讲话,请你少听别人的挑拨。你知道人家安着什么心,是不是坐山观虎斗?二哥,咱们哥四个眼看三十年的交情了,我也说了一会子了,俞三哥也给你作了好几次揖了。二哥,咱们是自家人,咱们别扯到外圈上去。咱们别听别人的僵火。二哥,我刚才的话,你总得赏个面。” 飞豹子虎目连翻,已看出自己若不说决裂的话,胡跛子势必粘缠不已,而且师妹丁云秀既已到场,也必有一番话;今日之事,若不翻脸,就不免云消雾散,落个虎头蛇尾了。想罢,竟哂然一笑道:“对不住,胡爷,刚才我称您贤弟,是我忘情高攀了。我是何如人也?我怎能跟你们哥几位论起同门来?我跟您哥几个叙旧,我也得配?我是太极门的人么?老实说一句,不怕得罪你。我是山洼子里的野人,我和你,和肖老爷还可以说是熟识人,我和这位大名鼎鼎的俞镖头,隔着门户,离得很远,身份更差得多。我这趟来,专为慕名求教。胡五爷,肖九爷,当年的事,你们总不能忘了吧。我是谁?俞爷是谁?你二位又是谁?你们怎么跟我论起同门来了。胡五爷,你知道我的受业恩师是何姓何名?你可晓得我会哪一门的功夫么?我不会太极剑,我不会太极拳,我不会十二金钱镖。我使的是这家伙——铁烟袋杆!要凿凿‘刘海洒金钱’的法宝。闲话少讲,叙旧等明天再说!” 飞豹子公然揭起旧帐。虽然含着笑,悻悻之态未露,悻悻之声已溢于言表。胡跛子登时瞪了眼。“果然他还是记恨废立那桩事,这可怎么措辞解说呢?越次传宗,气走了袁师兄;今日的袁师兄,早已不在太极门了……” 胡跛子也是怒气太盛,只气得发哼道:“好,你不认我这个师弟了!我且问你,你是太极丁的徒弟不是?你管太极丁叫什么?是不是叫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真格地翻脸不认帐?” 胡跛子翻了,肖国英连忙抢过来说:“袁师兄不要说笑话了!你是丁老师的门徒,你在师门最长最久,你身受师恩,比我们后学还重。你纵然因故没有出师,太极门仍有你的名。袁师兄,天地君亲师,五常大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小弟服官半生,只知事君以忠,交友以诚。不幸师兄和俞师兄有这意外一举,我论交情,论……” (叶批:言之有理。) 飞豹子勃然道:“你跟我论王法么?你是官,你尽管把我拿下。” 肖国英大笑道:“岂有此理?我和袁师兄论的是师谊。论师谊,你我四人仍是三十年老同学。今天的事,胡五哥向您情恳好半天。袁师兄你无论如何,也念在师门当年……” 袁振武不耐烦道:“又是念在当年,念在当年什么?” 胡振业大声说:“念在什么?念在当年丁老师待你到底不错,没拿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么?你对他的女婿女儿,该怎么照应?你就居然瞪眼不认人?” 飞豹子大怒,狂笑道:“好!我本不愿提当年,你们偏要提。我本不是太极丁门中人了,你们偏说我是。好了,我的确在丁门混过七八年,我的确深受师恩;丁老师的确拿我当儿子看待过。可是后来怎样?饶用尽苦心,竭尽子弟之职;八月二十六日那天,大庭广众之下,把我送忤逆了!旧事请你们不要提吧,提起来不值一笑。你们也想一想八月二十六那天!” 说这话时,面对胡、肖怒气汹汹,却不敢觑丁云秀一眼。 丁云秀拦住二友,暗掣俞剑平,裣衽上前;赔笑道:“袁师兄,你说得很对;想当年实在是先父做错了,很对不起师兄。可是师兄,我夫妻在师兄面前,没有错了一步啊!” 丁云秀道:“记得我先兄天夭以后,舍下里里外外,全都倚仗师兄。先母不是拍着你的肩膀,含泪说‘有这个二徒弟,比亲儿子还得继’么?那时二哥也不见外,事事替先父操心;我不知二哥心里怎样,我们是拿二哥当亲骨肉一般看待的。不幸先父过于看重师训,为要发扬金钱镖法,这才越次传宗,把你俞三弟提为掌门户的人;也不过教他代教肖九弟他们哥几个罢了。名分上,仍把二哥当大师兄看;还要把二哥转到三门左氏双雄门下。先父这一举,我们都觉得失当,但是你可记得……” 丁云秀手指俞剑平道:“他是何等惶恐不敢当?我又是何等替你着急发话?就是胡、肖二弟,又是何等代你扼腕?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先父已经把事做错了;二哥外面失去掌门户的名分,骨子里先父还是处处倚仗你,教你当大师兄。不幸二哥因母病还乡,他们哥三个想奉师命,亲去送行,不过没赶上罢了。自从二哥别后,我们哪一天不在悬念?各处访问,音讯毫无。今日故旧重逢,我丁云秀父兄早殁,更没有骨肉亲丁,只剩二哥你一人了。二哥,你不看俞剑平素日敬事你的意思,你也不能难为小妹我啊!……” 丁云秀的话转为凄凉的声调。飞豹子的怒焰渐下挫,也不禁失声一喟。他的眼神仍不敢正看丁云秀,心血直沸;前情旧怨,缠在一处。 丁云秀仍往下说:“我们三十年的旧谊,请二哥看宽一步吧。从前的错处,果然有教人下不去的地方,现在也无须细谈;我夫妻今天当着群雄诸友,特来赔罪。二哥,你务必接受我夫妻这番歉疚之情。我可以说一方替剑平道歉,一方替先父追悔。二哥总是给我留有余地。至于镖银的话,悉听师兄尊裁,教我怎样办,我就怎样办。事情总有一个了局,我们决不敢违拗师兄的吩咐。常言说的好,有师从师,无师从兄,现在只有二哥了。二哥有话,只管说……” 说罢,重复施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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