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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陆渐听到这里,心道:“是了,谷缜三年前被关入狱,财神指环自也失踪了。”想到这里,隐隐感觉自己犯了大错,内心大为不安,只听那小老头洪声续道:“都是你作孽太多,老天行罚。我与老笨熊四处寻找线索,偶然游至扬州,发现这傻小子为了赈济饥民,竟然大张旗鼓,将指环在闹市中招摇,我和老笨熊问他,他也说不出个子曰,于是乎,老夫便来个欲擒故纵,一路追踪而来,果然逮个正着。”

  陆渐听在耳里,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向青衣人道:“对不住,我,我……”青衣人摆手道:“你不必愧疚,以我一身,换取千万饥民的性命,倒也值得。”陆渐听得这话,愧疚之感更甚,却听小老头怒啐一口,骂道:“你少来装善人,扮隐士,骗得了谁?”

  巨汉也叫道:“不错不错,你瘦竹竿儿都成了好人,我老笨熊还不做他奶奶的活菩萨了?”他声如阵雷,压过高天罡风,震得群山皆应。

  陆渐越听越气,一纵身,拦在青衣人身前,高叫道:“你二人才是可恶,先向我强讨指环,强讨不到,又跟踪于我。如今更对这位先生无礼,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有意立威,这几句说话也用上真力,如雷车滚动,声势之强,不在巨汉之下。小老头不料这少年浑不起眼,竟有如此神通,不觉吃了一惊,喝道:“臭小子,这是我门派中的大事,与你无关。”陆渐哼一声,道:“你若与这位先生为难,便是与我有关,你若惭愧,早早离开,要么休怪我无礼。”

  小老头暴跳如雷,一跳三尺,骂道:“我惭愧?放你妈的屁,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万……”话未说完,那水田中的泥水蓦地激荡,哗啦一声冲天而起,浇头盖脸,扑将过来,小老头猝不及防,灌了满嘴泥浆,将到口的话又堵了回去。

  陆渐只觉身周气流一荡,便生奇变,心中颇为讶异,但见小老头跌跌撞撞倒退两步,瞪着中年男子,面露惊惶之色。中年男子笑笑,漫不经意踏出一步,小老头顿时又退两步,吐出嘴里泥水,叫道:“你别狂,番婆子公母俩也得了消息,随后就到,你,你别狂……”初时声色俱厉,但为青衣人目光所逼,嗓音不觉颤抖起来。

  青衣人忽而笑道:“猴儿精,你既然怕我,又来做甚,送死么?”小老头面红耳赤,怒道:“怕你祖宗,老子为天下人除害,什么也不怕。”青衣人笑道:“若是好汉,站着别动。”说着又进一步,小老头不由得又退两步,但觉心跳如雷,血往上涌,忍不住高叫道:“老笨熊,动手。”

  叫罢不见动静,举目望去,巨汉站在峰顶,呆如木鸡,小老头焦急起来,叫道:“老笨熊,愣着作甚,先下手为强。”那巨汉张耳倾听,面露古怪之色,忽地张嘴大叫,小老头见他嘴巴大开大合,耳边却是狂风呼啸,听不到只言片语,不由得心中奇怪,目光一转,忽见青衣人面露冷笑,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想:“糟糕,这厮神通不减当年,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将我二人隔开,我听不见老笨熊说话,老笨熊也听不见我。山泽通气,始见威力,一旦声气不通,威力岂不减了一半。一着失算,满盘皆输,难道我和老笨熊此番竟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想着暗悔莽撞,不待援兵齐至,轻举妄动。

  陆渐不知这其中玄妙,见那小老头忽而焦躁,忽而愤怒,忽而犹豫,忽而沮丧,脸色瞬息数变。正觉奇怪,忽听身旁一声闷哼,转头望去,那青衣人脸上腾起一股青气,眉间发黑,身子摇晃数下,蓦地两腮鼓起,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陆渐大惊,伸手将他扶住,急道:“你怎么了?”那小老头却是一呆,蓦地转惊为喜,哈哈大笑:“妙极,妙极,你果真未脱天劫,天人合一,万物相谐,你一团杀气,又怎能合天地,谐万物,不遭天劫,才是奇怪。哈哈,可笑你虚张声势,几乎将老夫骗过。”

  青衣人挣了一下,但觉五内俱焚,全身气血沸了也似,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不想造化弄人,竟死在你猴儿精手里。”

  小老头面露狞笑,向陆渐一瞪眼:“臭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快快闪开,误伤了你,可不是玩儿的。”

  陆渐越听越怒,他对青衣人极有好感,心想他是谷缜师父,与自己的长辈无异,长辈有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当下将身一挺,大声斥道:“你二人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不嫌可耻么?”小老头大怒,吹起胡子,喝道:“你小娃儿懂什么,再不滚开,我便代你爹娘教训你了。”

  陆渐一言不发,将那青衣人扶到一旁,足下不丁不八,双手撑腰,瞪眼大喝,显出“惟我独尊之相”,气势盈张,小老儿远在十余丈外,也能知觉,心中大惊:“这小娃儿什么来历?好了得的气势。”忽见陆渐左手一圈,右拳击向水田,霎时禾苗颓倒,霍的一声,泥水激荡,化为丈高水墙,遮天蔽日,压了过来。

  小老头不胜骇异,这一拳威力虽大,却不似青衣人神通诡谲,来去均无征兆,水墙一起,小老头便向后掠,避开泥水,大喝一声:“动手。”

  陆渐耳边只听巨汉纵声大笑,笑声未绝,便听青衣人涩声道:“当心。”陆渐未知何意,忽觉恶风压顶,陆渐挥拳急扫,夺的一声,一块巨石斜斜弹出,陆渐倒退两步,半个身子几乎失了知觉。抬眼望去,那巨汉双手各举一块巨石,呼呼两下,一前一后掷将过来。每块巨石均逾百斤,乘高下坠,其势不下万钧。陆渐纵有金刚神力,也不敢硬接,背起青衣人,正要躲闪,却听青衣人叹了口气,道:“躲不开的。”

  陆渐此时进退趋止,如鬼如魅,闻言不以为意,一躬身,早已横掠数丈,这当儿,便听一声巨响,原来后面石块快过前石,将落未落之际,当空撞上,双双化为千百碎块,崩裂四溅,笼罩十丈方圆。那碎石强劲绝伦,胜于箭镞火铳,陆渐忙乱中避开大半,却仍被几块打中身子,痛不可当,忽听青衣人失声痛哼,不由惊道:“先生,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身子被迫下坠,哗啦一声,双腿插入水田深处,只听青衣人在耳边低声道:“当心脚底。”陆渐一愣,忽觉双腿骤紧,一股绝大吸力急向下拽,数尺深的水田化为无底深渊,泥浆霎时漫到胸口。陆渐惊怒交迸,举目望去,巨汉双手各举一块大石,作势欲掷。

  陆渐双腿被困,无处可避,无疑成了靶子,乱石齐至,有死无生。这念头有如电光在他心中一闪,陆渐叫声:“先生小心。”就势一沉,扎入泥水之中。巨汉骤然失了目标,不觉一愣,高举巨石,鹰视水面。

  泥浆四面涌来,又腥又粘,将陆渐重重裹住。陆渐屏住呼吸,双手灵觉四面延展,只觉那小老头在远处蜷成一团,源源发出怪异内劲,将下方湿泥搅得旋风也似,化为一个偌大漩涡,将自己牢牢吸住。

  陆渐既知对手伎俩,心念一动,显出“万法空寂之相”,霎时生机全无,有如烂泥潭中一段枯木。小老头身在泥中,亦是不能视物,但他师门却有一种古怪法子,能因泥浆波动,判断猎物数目方位、是生是死。陆渐忽地没了生气,小老头心中大感惊疑:“难道这小子不济事,一下子就憋死了么?”

  心念方动,警兆忽生,方要出手,一股巨力早已重叠涌至,小老头浑身血涌,几乎昏厥。原来陆渐变化本相,不震不正,不死不生,随那泥浆流动,悄然逼近,本想出其不意,活捉老者,不料小老头机警异常,陆渐见他作势出手,立时先下手为强,送出大金刚神力,欲要将其震昏,再行活捉。

  小老头一身神通全在烂泥之中,身处泥潭,四面泥浆均是他的助力,陆渐拳劲加身,他立时展开四肢,将来劲转向身周泥水,饶是如此,仍觉气闷,当即躬身便退。陆渐一拳无功,担心背上青衣男子,无心久战,急向小老头儿手腕抓去。他身怀劫手神通,这一抓用上全力,天下间能够躲避者寥寥无几,小老头自然不在其中,手腕一紧,顿被扣住。

  陆渐大喜,正要运劲将其拖来,不料手底一滑,小老头手腕嗖地脱出。陆渐自从练成补天劫手,落到手心的的物事,从未这般脱出,不由心头一凛,深知小老头的内功必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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