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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陆渐皱眉道:“你别怕,我不伤你,只问你一件事。”鼠大圣颤声道:“大人请讲,小人知无不言。”陆渐道:“东岛西城约好在天柱峰相会,却是什么时候?”鼠大圣忙答道:“就是今日,我亲眼瞧着沈舟虚出了嘉平馆,向天柱峰去了。”

  陆渐吃了一惊,继而又觉迷惑:“难道我与宁姑娘在天生塔中呆了两日?怎的感觉只有几个时辰一般?”他百思莫解,略一沉吟,问道:“你们来时,瞧见‘玄瞳’宁姑娘么?”

  “你说的是那个‘色空玄瞳’?”鼠大圣挠头道,“我们一路上却没见过的。”

  陆渐大感失望,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一股真气打入赤婴子体内,真气雄浑无匹,只一转,赤婴子便即醒来,望见陆渐,露出害怕神气。陆渐拍拍他肩,又上前一步,为螃蟹怪接上断臂,方道:“你们三人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念在大家都是劫奴,再饶你们这次,将来再若助沙天洹为恶,被我遇上,绝无这么好过。”三人均是点头,陆渐瞧三人一眼,心中暗叹,携着巨鹤向天柱峰走去。

  陆渐心念战约,心中焦急,不由越奔越快,那巨鹤随他奔得快了,伤口渗出丝丝鲜血。陆渐怕它伤疲难支,便放慢步子,不时将真气度入它的体内,巨鹤天赋异秉,再得金刚佛力,顿时疲态尽去,精神抖擞,放开步子,不离陆渐左右。

  奔了数十里,一人一鹤只停下来喝了几口泉水,吃了几枚野果。陆渐不知怎的,越近那座插天高峰,越觉心神不安,足下转疾,不多时,天柱峰赫然在望。陆渐举目眺望,峰下百十人东一簇,西一簇,抱团站立。陆渐目光锐利,看到谷缜、姚晴均在其间,正觉喜悦,忽见叶梵双掌一挥,向浑和尚与三祖寺四僧拍去。

  陆渐心头一震,步子陡疾,蓦地高高纵起,霎息间已到五僧之前,想也不想,挥拳送出。

  这一下,双方均用上全力,拳掌未交,巨力先遇,发出“空”的一声怪响,余波后震,传至陆渐身上,陆渐只一晃,拿椿站住,叶梵却倒退两步,脸上闪过一抹惊色。

  陆渐接下来掌,回头望去,浑和尚面色惨白,口角鲜血长流,不觉抢前两步,左膝屈曲,沉声道:“大师,你还好么?”

  浑和尚面孔上闪过一丝笑意,指一指陆渐,并指写道:“很好,很好,金刚一脉,终有传人。”

  陆渐一怔,望着浑和尚,只见他布满皱纹的肌肤下隐隐透出透明之色,不似人间颜色。这神色他亦曾在鱼和尚脸上瞧见,陆渐心头一跳,猛的悟及:这颜色正是金刚一门圆觉坐化的征兆。霎时间,一股悲凉涌遍身心,陆渐眼中涌出泪来,颤了数颤,低头写道:“大师传我神功,救我性命,大恩大德,弟子永志不忘。”

  浑和尚笑笑,又写道:“你是出家?还是在家?”

  陆渐露出迷惑之色,写道:“何为出家,何为在家?”浑和尚写道:“出家便是出家为僧;在家却是留在俗世,做一位佛门居士。”

  陆渐想了想,望向姚晴,叹了口气,写道:“弟子尘缘未尽,还是在家的好。”浑和尚淡淡一笑,写道:“很好,很好。”他与宁不空苦斗一昼夜,已有内伤在身,适才又连接叶梵掌力,至此油尽灯枯,勉强撑到陆渐来此,见他神通大成,心中再无挂碍,写完寥寥四字,便一手竖胸,一手平放膝上,双目下垂,溘然坐化。

  陆渐不想再见此僧,便成永诀,望着浑和尚遗容,心神一阵恍惚,忽听得四面佛号震耳,掉头望去,只见三祖寺僧众纷纷向浑和尚合十作礼,流露惋惜悲痛之色。性觉上前一步,施礼道:“陆道友,贫僧不才,有一不情之请。”

  陆渐见他眉目端正,气韵冲和,又似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一时不知虚实,眉头微皱。性觉瞧出他的疑虑,苦笑道:“陆道友,性觉得这位大师点化,已皈正觉,日后潜修佛法,再无别念。”

  陆渐胸中光风霁月,最不爱记人仇恨,见他说得诚恳,便点点头,说道:“你有什么请求?”性觉道:“这位大师于我寺恩重如山,我等愧不能报,还请陆道友将大师法体送与小僧,在我三祖寺中安葬。”

  陆渐心道:“三祖寺禅宗祖庭,在此安葬,也不辱没浑和尚大师。”当下道:“你有此心,再好不过。”性觉唱一个诺,抱起浑和尚法体,方要向三祖寺走去,忽听叶梵喝道:“还有三掌未接,便想走么?”

  “什么三掌?”陆渐注视众僧,微露疑惑。性智当即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明经过,陆渐得知浑和尚坐化,起因全在叶梵,心中一怒,转过身来,高声道:“三掌么,我来接便是。”

  陆渐衣衫褴褛,来得又快,接过一拳,便与浑和尚说话,是故叶梵不曾看清他的容貌,此时一但看清,不觉一怔,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啃泥巴的小子,哈哈,泥巴好不好吃。”说罢又是大笑。

  陆渐当日武功废时,饱受叶梵殴辱,听得这话,新仇旧恨涌上心来。叶梵得理不饶人,正要再嘲讽几句,不料话到口边,陆渐已然一拳送来,疾风浩荡,逼得他口鼻皆闭。叶梵面色微变,双掌迎出,拳劲掌力均是大得出奇,一撞之下,并非直进,而是屈曲流转,交相摩擦,发出刺刺锐啸。叶梵胸口猛的一热,不由自主,晃身后退两步。

  “不要走。”陆渐喝道,“还有两掌呢。”第二拳如蛟龙出穴,直奔叶梵面门。但叶梵打遍江湖,自有其厉害之处,退却时运转六大奇劲,大袖挥洒,接连布下六重气墙,陆渐若要强行攻破气墙,难免锋锐大挫,到时叶梵再施反击,无有不胜。

  谁知陆渐“补天劫手”在身,拳头一触气墙,便知虚实,拳劲至半,倏地转折,避其坚实,冲其虚弱,如同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曲曲折折穿透气墙,抑且拳劲转折一次,便加一重,前劲未消,后劲又至,待到冲透六重奇劲,拳劲亦已叠至七重,凝如金刚巨杵,顶向叶梵胸口。

  叶梵不防对手厉害如此,知觉时拳已近身,当即后退一步,双掌合起,奋力挡出。夺的一声,两人同时一晃。陆渐但觉叶梵掌心生出极大粘劲,将拳头牢牢缠住,随即内劲重重,忽轻忽重,忽直忽曲,绵绵消磨自身拳劲。陆渐劲力变化不及,大喝一声,隐脉中劫力一转,真力又生,直向前逼。

  叶梵本以“陷空力”吸住陆渐拳头,再将“生灭道”运转开来,这门奇劲一旦施展,便如一个无形磨盘,能将天下任何奇功巨劲消磨殆尽,对手劲力一弱,他的“滔天功”立时反击。只凭这几般变化,无数高手饮恨“鲸息”神通之下。但叶梵算计千万,也算不到陆渐分明来势已竭,忽又无中生有,神力陡增。叶梵只觉巨力如潮,胸口窒闷,噔噔噔连退数步,每退一步,便留下尺许脚印。

  接了两拳,叶梵便退了两次,大出众人意料,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呼声入耳,叶梵惭怒交迸,但他身经百战,长于应变,纵在窘境之中,也不慌乱,一边后退,一边运转“阴阳流”,将陆渐的神力卸至脚下,又以“生灭道”不断消磨陆渐拳劲。如此一来,几立于不败之地,只消陆渐神力一弱,即可反击。殊不料陆渐显、隐二脉贯通,气机特异,卓绝千古,显脉真气一竭,隐脉劫力即刻转化,而依“有无四律”第三律,劫力运转“无休无止”。天生塔之后,第一二律虽破,第三律犹存,是故陆渐真气、劫力自成循环,生生不息,但由他心中所想,随机生发,俨然永无休止。

  叶梵连退了二十来步,对方神力不弱反强,不减反增,反之他一口真气将尽,浑身血沸,几要破脑而出,心知再不撒手,真气一竭,对手神力冲来,不死即伤。当下只好撤了“陷空力”,施展“涡旋劲”,双掌圆转,身子周旋,将陆渐拳劲轻轻拨开。

  他这一招使得挥洒自如,在场行家见状,无不暗暗喝了一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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