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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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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爷爷好不讲理。”宁凝哼了一声,说道,“分明都是人家的不对,为何偏偏骂你呢?” 陆渐道:“爷爷说,穷人在世上,很是渺小,不忍耐就活不下去的,可我偏偏忍耐不住,受了欺侮,就觉得心中不平,觉得不平,就要与人硬抗,生也好,死也罢,总不肯轻易屈服的;爷爷说,我这性子若不改,定然活不长的,唉,却不料真被他说中了。”当下抬头望天,悠悠叹了一口气。 宁凝心中大痛,默然前行。过了时许,陆渐又徐徐道:“后来我遇上了阿晴,便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竟是常人一辈子也没经历过的。”宁凝身子一颤,步子不由自主,变得慢了。 陆渐仿佛自言自语,絮絮说到如何遇上姚晴,如何练剑,如何锄奸 ……不止说故事,还讲到与姚晴练剑时的悲喜,与她分别时的痛苦,变成劫奴后流落东瀛的苦闷,与阿市的纠缠不清,还有鱼和尚死时的伤心绝望,以及和谷缜脱出狱岛时的欢欣鼓舞……这种种心情并非杜撰而出,均是他亲身经历,此时娓娓道来,自然而然,朴实感人。或许是自知寿命不永,陆渐说起这些,心中忽地生出奇妙之感,仿佛所思所忆,宛在目前,就如人之将死、回顾平生一般。 这样一个说,一个听,二人一牛,伶仃穿过羊肠小道,行走于茫茫原野,白云深处,传来牧童的短笛,呜呜咽咽,悠扬婉转,宁凝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忽就流下泪来。 江南烟雨,不期而至,入晚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弥漫天地,山峦旷野,平添几分伤心碧色。 附近全无人家,宁凝只得觅了一处岩角躲避,夜里风雨如晦,雷声隐隐,陆渐内伤沉重,又遭风寒,顿时不住痛咳,几次昏厥,容色越发憔悴,眉间透着一股死黑之气;宁凝难过已极,几度欲劝他别去天柱山,可一想到他对姚晴的刻骨情意,便不由住口,心中百味杂陈,道不出是何滋味。 次日风息雨霁,二人重又上路,陆渐已是无法行走,欲要一逞男子气概,也是有心无力,唯有伏在牛背上不住咳嗽,间或咳出血来。 走不多时,忽听宁凝惊叫一声,陆渐举目望去,只见前方道路上灰乎乎、毛茸茸一片,定眼细看,不觉骇然,原来大大小小全是老鼠,如溪如河,尽向一个方向奔去,道路两旁的田野中,不时还有老鼠跳出来,加入其中。 陆渐愣了愣,转眼一瞧,宁凝紧攥牛绳,双颊雪白,双眼大睁,身子仿佛定住了,心知她到底是女孩儿家,害怕这小小动物,忙叫道:“到牛背上来。”这一句惊醒梦中人,宁凝情急间,也顾不得羞涩,纵身跃上牛背,望着眼前异象,浑身发抖。 陆渐道:“听说老鼠都是地理鬼,能预知天灾,避祸趋福,这附近或许发生了什么灾祸。”说到灾祸,宁凝不觉想到陆渐的病情,瞧他一眼,不胜烦忧,问道:“那该怎么办?” 陆渐道:“老鼠既是躲避灾祸,我们跟着它们,就能平安。”宁凝略一迟疑,点头道:“也好。”二人同乘一牛,呼吸可闻,心中均是砰砰直跳,当下遥遥跟着鼠群,缓缓前行。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前方山谷里传来“呜噜噜、呜噜噜”的怪声,二人听得心中烦恶,遥遥望去,只见那座山谷石多树少,瘦石嶙峋。宁凝心觉有异,将陆渐扶下牛背,藏好水牛,绕过山岭,爬到崖顶,向下俯看。 不看则已,这一瞧,二人均是骇然。但见山谷中乌压压、黄乎乎,尽是老鼠,头爪相叠,挤得水泄不通,仿佛数十里内的老鼠不约而至,在此聚会一般。 宁凝恶心已极,扭头不看。陆渐胆量较大,定眼望去,只见鼠群中蹲着一个黄衫怪人,又瘦又小,黄毛黄发,呜噜噜怪叫不已。陆渐道:“原来是他?”宁凝道:“你认得他?”陆渐道:“别人叫他‘鼠大圣’,也是一个劫奴。”宁凝哦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瞧他能发怪声驭鼠,应是‘五神通’中的‘驭兽奴’了。” 忽听那鼠大圣停住怪声,桀桀笑道:“螃蟹怪,你服不服气?再撑下去,你就要改名字了。”只听有人呸了一声,闷声道:“改你娘的屁,改叫什么名字?”陆、宁二人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心中甚是惊奇。 鼠大圣嘻嘻笑道:“改叫螃蟹壳。至于肉么?都被我的乖乖们吃光啦。”另外那人沉默半晌,蓦地怒道:“他妈的,算你小子有种,老子认输,但是否老大,却不是我说了算。” 鼠大圣笑道:“你认输就好。”又呜噜噜叫了两声,灰黄鼠群退开一隅,露出一个人来,遍体鳞伤,一跃而起,却是一个精壮汉子,双臂又粗又长,直垂到地,神色十分沮丧。陆渐识得此人正是螃蟹怪,不由忖道:“这两人既在,宁不空必然不远了。” 忽见鼠大圣抬起头,怪叫道:“石守宫,你怎么说。”只听一个阴沉沉声音说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的乖乖们会爬墙么?” 陆渐循声一瞧,却只看见一片光溜溜的石壁,正觉奇怪,石壁上一处凸起忽地动了动,陆渐定神细看,不觉吃惊,敢情石块非石,而是一个灰衣裹满身子的怪人,形如壁虎,铸在石壁上也似。 石守宫一摆头,蓦地展动四肢,动如闪电,在岩壁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飞也似爬将起来,鼠大圣绿豆也似的小眼里流露出紧张神色,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他,随他进退,左右躲闪。 石守宫绕着山谷石壁爬了两圈,速度之疾,换位之速,令人眼花缭乱。蓦然间,他鼓起两腮,噗地吐出一物,细长如缕,足有十丈,去如惊虹飞星。正中鼠大圣臀部。鼠大圣尖叫一声,捂着后臀,歪倒在地。那细长之物伸缩如电,嗖的一声,又缩回石守宫口中。石守宫伸出细长舌头,舔去嘴边血渍,嘻嘻笑道:“你知道的,我这‘灵舌镖’有毒,中者只有一刻好活,你若不服我,可是没救。” 鼠大圣浑身僵冷,出声不得,欲要点头,脖子却僵如石头。石守宫笑道:“你若服了,就眨三下眼。”鼠大圣活命第一,忙将小眼连眨三下。石守宫方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药丸,他双手取药,双脚和腹部仍然贴在壁上,纹丝不动,喝道:“张开嘴来。”鼠大圣勉力将嘴唇张开一线,石守宫将药丸噙在口中,鼓腮喷出,那药丸化作一点流光,在鼠大圣唇间一闪而没。 这一喷力道十足,准头更是奇佳,陆渐见了,不觉凛然。 鼠大圣服了解药,爬将起来,悻悻道:“石守宫,你不过占了地势的便宜。”石守宫阴阴道:“你反正输了。”鼠大圣哼了一声,扬声问道:“赤婴子,你怎么不作声?” 只听从东边崖顶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我这么小,这么弱,哪儿能和你们争呢?”鼠大圣焦躁道:“去你妈的,你这小不点儿,惯爱扮猪吃老虎,再不出头,我可认石守宫为首了。” 那人沉默片刻,笑道:“既如此,我且试试。”忽听展翅声响,崖顶腾起一只大鹤,体格出奇,足比凡鹤大了一倍,飞在天上,有如一片长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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