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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喇嘛們,全神貫注於琴音之中,百里相面向殿外,自然誰也未曾看到南宮毅的異樣神情。

  「不過,你性情大變,那是你的事,老夫我卻不願在出家人面前假慈悲!」依然故我地繼續撫琴。

  南宮毅赤臉上有了笑容,沒有說話。

  散飛的群鳥,又集殿前,這回是羽毛觳觶,縮為一團,竟然流露畏懼之態。

  又片刻,百里相默默收手,緩緩站起,面色猙獰陰狠,負手退立一旁。

  怪事。琴音既住,群鳥依然縮立殿前,寂然不動。

  南宮毅目光微掃殿外群鳥,突然一嘆說道:「這第三陣南宮毅承認落敗,百里相,禽鳥何辜,你何其忍心?」

  百里相陰陰說道:「天外神魔居然也是菩薩心腸,天大笑話!南宮毅,老夫昔年殺人無數,手下向無活口,區區幾隻鳥兒算得了什麼?莫要忘了百里相做事只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眾喇嘛這才恍悟殿外群鳥皆死於琴音,外表絲毫無傷,臟腑已為琴音盡碎,鳥死而不倒,足見百里相真氣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制,要比南宮毅高了半籌。

  出家人心性本應慈悲,豈料眾喇嘛竟神色不變,無動於衷。

  南宮毅又是一陣暗暗感嘆。

  高下既分,南宮毅也已自認落敗,這一陣無須再加評判,百里相技高為勝。

  局面,是平一,勝負各一,算起來仍是春華秋實,難判雌雄。

  還有四陣,第四陣是棋。

  棋無先後之分,應是兩人對坐而弈,但黑白之道,極費神思,短時間內無法較出勝負,題目是由天外神魔出的,他不能不想個辦法,略一沉吟,向著百里相笑道:「百里老兒,我有意將這棋字一陣,移於七陣之末,最後再較高低,免得時間倉促,彼此難有佳著,也可免耽誤太多時光,如何?」

  百里相皮肉不動地道:「老夫頗有同感,就聽你的,且把這詩字提前,改在第四陣,但這詩字最難揉入武功,也最難判出勝負,老夫請教,你我是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道:「這一陣題目該由你出,怎麼比試,我毫無意見,你老兒看著辦吧!」

  百里相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笑意,道:「老夫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常人難及,若出了題目,你老兒可別說老夫有意刁難,恃能欺你。」

  南宮毅大笑說道:「論到了你出題,那有何法?我只有認了。老兒,你儘管放心大膽出題,越奇越難,越妙越好,南宮毅自信絕不比你差。」

  百里相臉上詭異笑意更濃,陰鷙目光凝注南宮毅,道:「豪語驚人,那麼,南宮老兒你聽著,老夫要跟你比比背誦詩句……」

  背誦詩句?這位南宮毅絕世奇才,書讀萬卷,學富五車,對他來說,那形同兒戲。

  他微微一笑,道:「百里老兒,你莫非腸枯腦乾,想不出絕妙奇難的好辦法來?」

  百里相冷冷笑道:「南宮毅,你且慢自傲,不必驕狂,候我片刻。」

  話鋒微頓,隨即向居中高坐的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敢請法王借手稿一用。」

  阿旺藏塔法王呆了一呆,笑道:「塗鴉之作,怎敢貽笑大方?」

  話雖這麼說,他到底仍向一名近侍揮了手。

  那名近侍躬身而退,稍時,雙手捧著一疊素箋,飛步而回,恭謹異常地高舉呈上。

  阿旺藏塔法王接過來略一翻閱,隨手遞給了百里相。

  百里相接過一疊素箋,選了其中一首最長的從軍行,其餘的又遞還了那名近侍。

  百里相拿著那首從軍行,向南宮毅叫道:「南宮老兒,你且過來。」

  南宮毅已能猜出個大概,心知百里相捨古取今,更就近取詩,用意只是要取用一首二人完全陌生,從未讀過、看過的詩,這樣比試過目不忘,背誦詩句誰也討不了便宜,將頭微點,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百里相將手中素箋送至南宮毅眼前,只一晃,立刻收回,道:「看見了麼?你我各過目一遍,然後背誦,但老夫要說明一點,由尾至頭。須倒著背,能一口氣背完,不落一字,不錯一字者為勝,如何?」

  背詩不難,無如將一首完全陌生的長篇從軍行,過目一遍,由後至頭倒背,一口氣地不漏一字,不錯一字那可就大不簡單了。

  此言一出,滿殿動容,連智慧高深的阿旺藏塔法王都張口瞪目。

  南宮毅眉鋒雙皺,搖頭說道:「絕妙奇難!百里老兒,看不出你還能想出這般高明辦法來,高,高,高,難,難,難,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百里相面上微有得色,冷然說道:「你若怕難不願……」

  「且慢!」南宮毅忽一搖手,笑道:「百里老兒,莫自作聰明,誰告訴你我不願了,這,難不倒我,你我誰先過目?」

  百里相道:「這佔不了便宜,誰先過目都一樣。」

  「那麼……」南宮毅瀟灑擺手,道:「百里老兒,你先請。」

  百里相細目雙翻,道:「南宮毅,為避嫌疑,你站遠些。」

  南宮毅大笑說道:「百里相,奈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飄身退後。

  百里相立刻凝神投注,將一雙目光緊緊地盯在手中素箋上,片刻之後始吁了一口氣,把詩稿遞與南宮毅,閉目不語。

  南宮毅微笑接過詩稿,只一展視,不禁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阿旺藏塔法王一眼。

  阿旺藏塔法王報以微笑:「雕蟲小技,不合高才,有瀆法眼,南宮大俠斧正。」

  南宮毅鄭重說道:「法王忒謙,今之班馬,壓倒元白,雖李杜不稍讓。」

  阿旺藏塔法王朗笑說道:「過獎,過獎,南宮大俠謬讚,本座愧不敢當,化外之人,勉強學步,倘如南宮大俠之言,豈不天下無詩,氣煞古人。」

  很顯然地,這位法王也頗以才氣自矜。

  南宮毅不再說話,收回目光將手中這篇字字珠璣的從軍行,由頭至尾看了一遍,然後交與八位評判,向百里相道:「百里老兒,你先背抑或是我先背。」

  百里相睜開雙目,道:「老夫從不佔人便宜,也給你片刻時光默誦,老夫先背。」

  百里相倒不失光明磊落,南宮毅暗暗點頭,笑道:「請吧,百里老兒。」

  百里相未予答理,隨即張口揚聲,開始倒背從軍行。

  這老魔頭的確厲害,果然過目不忘,竟能朗朗不絕地將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一口氣背完,隻字不差。

  背完,目注南宮毅傲然而立。

  百里相這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滾瓜爛熟,背得立驚滿殿,輕嘆四起,目光齊集一點,要看他天外神魔南宮毅是如何地在這倒背詞上顯奇能。

  南宮毅神色泰然,微微一笑,鏗鏘朗音立刻衝口而出,居然背得比百里相還快、還穩、還熟。

  連百里相都聽得細眉連軒,目閃奇光,滿殿喇嘛更是駭然相顧,驚嘆奇才。

  背完,耶多克肅然下判,發話說道:「這一陣兩位均能倒背詩句,雖然南宮大俠背得輕快、較穩,但事先未言明,應與勝負無關,所以這第四陣貧僧等判為平局。」

  百里相聞判不語,勝上微泛陰森笑意。

  南宮毅拊掌大笑說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判得好,判得好。」

  轉向百里相微笑又道:「這第五陣我佔先了。」

  語落,舉掌虛空遙拍,兩罈美酒其中之一泥封盡碎,然後張口一吸,濃香四溢,一線酒泉飛投口中。

  轉瞬間,一罈美酒告罄,南宮毅竟神采依舊,毫無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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