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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笑你平日自誇慧眼獨具。」傅小天淡淡說道:「如今看來,怕和一般紅粉沒有什麼兩樣,我不敢怪你對武林中事茫然無知,因為你貴為郡主,生長權門,本就不是武林兒女,所以,你不知玉簫神劍閃電手七字,並不足為奇。」

  誠如傅小天所說,德怡貴為郡主出身權門,雖然千金之軀,嬌生慣養,但卻不同於一般深染權貴習氣的庸俗脂粉,她素慕朱郭之風,一身武學也頗不俗,猶勝乃兄德容。但心高氣傲,最怕的就是有人譏她絲毫不諳武林之事,其實別人也不敢,只有這位神力威侯。

  所以傅小天這番話直氣得她嬌靨微紅,立發嬌嗔:「誰說我不知玉簫神劍閃電手七字,只是我不相信他什麼都勝得過你,也不服你把他捧得太高。」

  「這等於茫然無知。」傅小天笑道:「他不久當會護送梅霞返來,我希望有機會你能看見他。」

  「有什麼好看的,大不了一個草莽人物。」

  傅小天淡笑揚眉:「這個草莽人物與眾不同,屆時你會相信他比傅小天強過百倍。」

  德怡盡斂嗔態,妙目一轉微偏螓首,嬌態畢露:「相信又待如何?你要想避免麻煩,沒有這麼容易,到時候如果他真如你所言,我自會轉移方向,不用你操心。」

  難怪傅小天對她頭痛,誰又受得了這位熱情、大膽的美艷郡主這種刁蠻嬌態。

  傅小天天不怕地不怕卻怕定了德怡;對她,他束手無策,暗暗一聲苦笑默然不語。

  但旋即他神色一轉鄭重,環目凝注德怡,無限柔和地說道:「德怡,你不必這樣。當著令兄,我要勸你幾句。傅小天人非草木,不是無情,你的心意我很明白,只是恕我不能接受;我愛梅霞甚於我的生命,她已經佔據了我的……一切,我愛之至深,心堅鐵石,任何人無法動搖。梅霞不是世俗兒女,她可以容你,但傅小天卻非人間丈夫,此生已不再作他想。為免陷你痛苦,令我負疚,我奉勸你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夏夢卿人中英傑,奇才第一,強過傅小天多多,為使珠聯璧合,我願意……」

  「不要再說了……」德怡花容慘變嬌軀猛顫,突然出聲嘶呼。那雙清澈深邃的大眼睛由,滿孕萬種幽怨,淚光閃爍,心碎斷腸,悽楚欲絕。只是,這位好強的郡主並未讓淚水成串兒地滴下,凝注傅小天不言不動。

  傅小天心中一震,倏然住口。

  德貝勒睹情見狀,神色微變雙眉深蹙走近兩步,嘴唇微動,欲有所言。

  德怡那慘白的嬌靨上,倏地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那微微抽搐的失色香唇邊,接著浮起一絲望之令人心酸的淒惋苦笑,輕輕地揮了揮手。

  「用不著安慰我,他說得對,做得也對。我不該那麼癡心,為免我痛苦,他負疚,我確該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免得自誤誤人。可是我傾心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這該沒確錯;心高於天,命薄如紙,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德貝勒心弦震動,只覺鼻端一酸,禁不住一聲輕呼,聲音有點顫抖。

  「妹妹,小天他不同凡人,他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話猶未完,德怡輕點螓首。

  「我知道,這也就是他令我深深傾心,不可自拔之處。」

  目光緩緩地轉向了傅小天,幽怨盡除,反向他淡淡微笑,只是笑得更加令人心碎斷腸。

  「你那位書生朋友,即使真的強過你百倍,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也得有緣,並不是隨便可以李代桃僵,你不必再說了。」

  兩排長長睫毛微一翕動,晶瑩珠淚無聲墜下。

  傅小天血氣翻動,頗感歉然,但事情總有攤牌的一天,早點說開了,可免對方受到更深痛苦,一念及此心中反倒稍安。

  看了德怡一眼,道:「誠如你所說,『情』之一字,勉強不得,那麼,德怡,別怪我,更別怪自己,要怪只能怪那造物弄人,你我相見太晚……」

  德怡輕移螓首,淡淡笑道:「我從不怨天尤人,我作繭自縛,癡效春蠶,只能怪自己。」

  傅小天聽得濃眉一蹙,有心再勸她幾句,但想到這時也許是終止這段談話的最佳時機,於是勉強地笑了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一時間,庭院中變得寂靜,也很沉悶。

  驀地一陣篤篤木魚聲隔牆傳了過來。

  這木魚聲起自神力侯府大門外,聲音不大,聽來卻震人心弦。

  傅小天悚然動容,只足仍然站在那裏,不言不動。

  德容與德怡俱是滿面詫異,互覷一眼之後隨即將目光齊集傅小天。

  傅小天不得已,濃眉微揚,笑道:「沒有什麼,一個化緣僧人,任燕飛他們會應付。」

  德貝勒未作表示,德怡卻突然冷冷接口。

  「恐怕不如閣下所料的那般單純,要知道這是紫禁城中神力侯府,閒雜人等別說進不了紫禁城,更沒那個膽子直闖神力侯府化緣,這情形絕無僅有。」

  傅小天環目異采電閃,笑道:「那麼聽聽高見。」

  「淺薄得很。」德怡仍是那麼冷淡地:「傅侯爺不恥下問,榮幸得很。我斗膽妄測,這僧人不是來自少林,也非來自峨嵋,必是遠方不速之客,布達拉宮的喇嘛。」

  話聲方落,傅小天豁然大笑:「英雄所見略同,郡主不愧高明!」

  門口突然傳來幾聲叱喝,這叱喝聲並非單純的發怒,而傅小天微微揮手:「這兒沒你的事了,進去調理傷勢。」

  任燕飛目光中難掩滿心感激,望著傅小天那行下石階的魁偉背影,躬身退上階頂,但並未進入門內。

  傅小天在第二級石階上駐足站定,望著地上那環目、獅鼻、闊嘴、滿臉橫肉的黃衣喇嘛,負手卓立,不言不動。

  黃衣喇嘛對他的來到竟也茫然不覺,依然閉目垂首,屹然盤坐,神色木然地敲著面前木魚。

  片刻過去,雙方仍然如此默默對峙著。

  負手高高傲立於石階頂上的德貝勒已感不耐,陡然挑眉揚聲:「小天,你這是……」

  身邊德怡突然冷冷接口:「嚷個什麼?狂傲、浮躁,難怪你永遠達不到較高成就,你難道看不出這是最上乘的一個『靜』字功夫麼?」

  德容意猶不信,掃目細看,傅小天嶽峙淵渟,直有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之概。

  那黃衣喇嘛雖然閉目盤坐依然,但面上肌肉卻已起了陣陣輕微蠕動,神色微顯不安,得得木魚之聲,也已有點紊亂,不似先前那般穩定、有力。德容心中一陣羞愧,垂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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