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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这一日,时方正午,骄阳高悬,炙热迫人。

  川陕道上,八蹄翻飞,由南至北,缓缓地驰来两匹高头骏马。

  这两匹高头骏马一色漆黑,毛泽光亮,昂首翻蹄,益发显得神骏。

  马上的人儿,是两位英气逼人的中年汉子,居左一位看来年纪比较大些,身躯魁伟、环目虬髯,顾盼之间,双目精光闪射,神态至为威猛。劲装、大氅、由头至脚一色墨黑,人黑马黑,极为扎眼。

  居右一个,年纪最多不过三十,剑眉星目,英挺俊拔,他却是由头至脚一身雪白,人马相映分外的明显。

  两人俱是腰悬一柄长剑,淡黄丝穗,迎风飘拂,人是英豪马如龙,引得二三过往行人为之侧目。

  两骑来至大巴山下,行人绝迹,丛林夹道,路面陡险崎岖。

  马上两人却仍是豪性毕露,一路谈笑地控辔缓驰。

  “二弟,这一趟咱们总算没有白跑,爹的寿礼,小妹的嫁妆全都有了,似咱们这般不急不徐地行进,大后天日落前便可赶回到家里,嘿!快一个月了,想起小妹那一手熏鸡,我肚里的馋虫都要造反了,哈!哈!”

  那白衣中年汉子闻言蹙眉一笑说道:“大哥,不知你这嗜酒贪吃的脾气什么时候可以改掉,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我永远不会有大嫂了。”

  “哈!”黑衣大汉仰首大笑:“唯大英雄能本色,你大哥这便是英雄本色,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些庸脂俗粉固然看不上我,而我对她们也不屑一顾,二弟,你放心,大哥今年不过三十五,急个怎地?总有一天会给我碰上一个独具慧眼的巾帼英雄,也才够资格做你的大嫂。”

  白衣汉子摇头一笑,默然不语。

  黑衣大汉话锋微顿,看了同伴一眼,一笑又道:“二弟,别尽担心你大哥,自己也马前无儿,我找不着老婆尚有可说,像二弟这般英俊挺拔的侠少,要是也和大哥我……那可就辜负了造物老一番心意了。”

  那白衣汉子面上一红,赧然笑道:“大哥你又拿我取笑了,须知身体容貌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有何可取?万般皆缘,人品也很重要,就拿龙表弟来说吧,虽然早已与小妹指腹定亲,人又长得翩翩英俊,可是小妹却就是不喜欢他……”

  此言一出,黑衣大汉那黝黑的大脸上突然掠上一片阴影,浓眉深蹙,无限忧虑地一叹说道:“‘情’之一字,委实玄奥得令人难懂,其实休说小妹,就是我这个粗人也都瞧他不顺眼,我总觉得他不像个正人君子,油头粉面,不学无术,小妹一个女儿家能不为自己终身打算?谁知妈却偏偏视他如心头之肉,不管小妹意思如何,一味……唉!说来说去,都只怪当初不该贸然指腹为婚。”

  那白衣汉子苦笑一声道:“事已至此,怪有何用?龙表弟心机甚深,我只怕小妹过去……”

  “他敢!”黑衣大汉突然须张如戟,环目圆睁,精光暴射,怒声说道:“他若敢给小妹受一丝委屈,我就找姨丈理论,惹得我性起,我干脆劈了他……”

  话声至此,前面百丈外一片密林中突然鸟雀大噪,一群鸟雀冲天急飞而起。

  黑衣大汉神情一变,倏然住口,一声轻喝:“二弟。”

  两人同时控辔,骏马两声轻嘶停了下来。

  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二弟,你看如何?”

  白衣汉子剑眉微挑淡淡一笑:“看来事出寻常,这是官道,我们走得别人也走得,其实大有可疑。”

  黑衣大汉咧嘴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敢拦你我者,胆量值得大书特书!二弟,依你之见?”

  “薛家弟兄岂是畏事之辈?几曾胆怯过?”

  黑衣大汉浓眉一挑,纵声大笑:“好兄弟,走!”抖辔磕马,当先疾驰。

  白衣汉子豪气万丈,马鞭一挥,飞骑赶上。

  两人凭经验,显然已知前途有警,隐身林内之人不是寻仇便是劫宝,但他们兄弟俩名震西南,英雄盖世,天生傲骨从未怕过事,是故毫不在意地反而迎上前去,有心会会暗中的大胆人物。

  马似风驰电掣,百丈距离转瞬已至,密林中多为白杨,占地不下数亩,左为一片乱坟荒冢,右为半堵山壁,林内阴森深邃,二十丈外黑黝不可见,确是剪径的好所在。

  马至林前倏然住蹄,但见四下寂静如死,那有一丝人影?更无半点风吹草动。

  凭他两人阅历,所料当不致有错,两人互觑一跟,不由暗暗讶异。

  黑衣大汉犹以为自己兄弟过于多疑,摇头一笑,正待示意乃弟继续赶路,突然一丝冷笑透林而出。

  冷笑恍若发自冰窟,阴森低沉,却清晰可闻,光天化日之下竟听得两人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两人方自一愣,林内又起一声低微但极尖锐的破空异响,一缕乌光电射而出,“噗”地一声落向马前,乌光敛处,一柄黑色三角小旗迎风招展,旗柄数寸,映着日光乌漆发亮,旗面上绣着七只栩栩如生的毒物,张牙舞齿狰狞可怖。

  两人入目这柄小旗,霍然色变,白衣汉子更是禁不住脱口一声:“南荒七毒。”

  黑衣大汉神色一变即复,眉宇间仍难掩心中忧虑,南荒七毒武功怪异,阴狠毒辣,下手便无活口,且手法残忍已极,出道不及三年便使天下武林震动,万事可以不惧,但遇上这班煞星,何异碰到拘魂阎罗?

  黑衣大汉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深注林内一眼低声说道:“二弟,稍时不行,大哥为你断后,七毒来意叵测,爹的寿礼,小妹的陪嫁之物绝不可失……”

  林内突然一声冰冷阴笑:“匹夫,你何异痴人说梦,我兄弟们千里迢迢赶来此间,为的就是那两样东西,若想苟活,放下那两样东西,滚!”

  话声不大,极尽阴森,直能令人毛发悚然,且字字如重锤,震得二人血气一阵翻腾。

  知难幸免,反倒泰然,黑衣大汉豪情又现,听若未闻,目注乃弟,一声低喝:“二弟,听到么?”

  白衣汉子剑眉紧皱,似在犹豫,黑衣大汉环目精光暴射,沉声叱道:“长兄如父,你敢不听?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爹妹为重,二弟,点头。”

  威严慑人,白衣汉子那敢再说,只得满脸悲愤地点了点头。

  一丝微笑自那虬髯满布的嘴角边浮起,黑衣大汉倏然仰脸前视,扬声发话:“七位来意既明,薛某不愿多作赘言,久仰七位大名,只恨无缘识荆,如今薛某兄弟林外候教。”

  此人不愧铁铮铮的一条汉子,面对阴残毒辣的南荒七毒,竟敢昂然挑战,豪情胆识,委实令人心折。

  白衣汉子目光中升起一片骄傲钦敬之色,无言地望了乃兄一眼。

  一阵桀桀怪笑起处:“久闻薛家双龙一凤,男英雄,女巾帼,果然不错!只可惜撞在我兄弟手中,匹夫休要在我兄弟面前逞能,趁我心意未改之前,放下东西快滚!”

  黑衣大汉浓眉一挑,突然纵声大笑:“南荒七毒大发慈悲,留人活口,这倒是前所未有之事,只可惜薛某兄弟并非畏死之辈,薛某不领这个情,两物就在薛某身上,拿得去尽管拿去,但薛某奉告七位一句,那除非薛某兄弟血洒尸横。”

  林中人似也为黑衣大汉这份干云豪气所慑,一时未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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