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独孤红 > 紫凤钗 | 上页 下页


  商辛仁忙自接口道:“在下冒犯威侯虎威,未加降罪已属万幸,何敢当这赔罪二字?玉箫虽属传家之物,但不过区区俗物,只怕有渎夫人清眼。”取下玉箫,双手递给傅小天。

  傅小天接过玉箫,一笑说道:“老弟,休忘了你自己那句‘唯大英雄能本色’,我还是喜欢你那狂傲不羁、豪情万丈的形态,干什么这般咬字嚼文,酸得令人难耐。”随手将玉箫递给爱妻。

  商辛仁淡淡一笑,默然未语。

  玉箫入手一阵清凉,薛梅霞只略一注目,心中立刻百味齐涌,激动如怒潮澎湃,一阵晕眩险些栽倒,她认出这管玉箫正是昔日自己时常把玩、爱不忍释之物,也即是自己昔日情人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长年不离身之兵刃。

  一剎那间,她脑际又浮起当年那形影相随、箫笙和鸣的甜蜜情景,然而,如今……

  她强忍心中如割悲痛与欲坠热泪,强自一笑,道:“如我看得不错,这该是一管举世难觅其二的千年寒玉箫,对么?先生。”

  商辛仁神情一震,只得点头:“夫人目力如神,委实高明,这确是一管千年寒玉箫。”

  薛梅霞一双妙目紧紧地盯住他,微一点头,淡笑说道:“恕我冒昧,它真是先生祖传之物么?”

  商辛仁大为窘迫地道:“这,这……”

  薛梅霞淡淡一笑,又道:“千年寒玉箫是真非假,先生姓商,那么我敢断言,先生这祖传之语是假非真,因为我知道这千年寒玉箫举世只有一管,而我也认识此萧之主人,他是宇内第一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先生以为对么?”

  一番话听得商辛仁心神连连狂震,事实如此,他无从否认,更不敢接触对方那双紧紧盯住他的眸子,暗一咬牙,垂目说道:“面对高明,我不敢再行隐瞒,此箫确非商辛仁祖传,而是……”

  薛梅霞突然说道:“够啦!”娇躯一阵轻颤,花容亦已惨变,略一沉吟,倏地转向傅小天,颤声道:“小天,我想……”

  傅小天“哦”了一声,将身子站起,笑道:“老弟,你且坐着,我还有件公事未办,容允暂时告退片刻。”

  薛梅霞说不出对自己丈夫有多少感激,因为他未等自己要求,即自行回避,两眶晶莹泪水,在那一双清澈而深邃的大眼睛中徘徊,突然无声地坠落襟前,她只喃喃地叫了声:“小天……”

  傅小天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却已然消失在屏风之后。

  商辛仁那焦黄的脸庞上也自骤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抽搐,一双眸子愣愣地望着屏风,默然不语。

  显然,他也深深地为这情景所感动,同时对这位盖世奇男的威侯,由衷地涌起无限钦敬。

  半晌,薛梅霞一声轻呼,打破了厅中寂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先生!”

  商辛仁倏然惊醒,忙地站起,施礼说道:“既是侯爷公务在身,商辛仁想改天再来拜谒。”

  薛梅霞双目紧紧地盯住他,淡淡说道:“先生不必有所顾忌,请坐。”

  商辛仁仍自犹豫,薛梅霞黛眉微扬,淡淡又道:“我以为先生应该知道,傅侯之所以托辞离去,乃是因为我有几句不愿让人知道的话儿,要向先生请教。”

  商辛仁神情微震,忙道:“夫人原谅,我没有想到。”

  薛梅霞淡淡说道:“先生何不说,根本怕见我,根本就不愿和我多说话。”

  商辛仁忙地再拜:“夫人言重,商辛仁一介草民,怎敢……”

  薛梅霞强自傲笑道:“先生这是骂我?”

  商辛仁倏然垂首,他好像是深慑于这位傅侯夫人的威严。

  薛梅霞淡淡一笑,道:“薛梅霞有事请教,不敢怠慢,先生还请坐下。”

  商辛仁无可奈何地道:“遵命!依言坐下。”

  薛梅霞深注商辛仁一眼,美目突放异采,道:“恕我直言,我觉得先生很善于装扮……”

  商辛仁身形一震,忙道:“我很愚昧,夫人这话……”

  “既然此箫为别人所赠,先生为何骗说乃是家传之宝?”薛梅霞轩眉接问。

  商辛仁暗吁一口大气,“哦”了一声,苦笑说道:“夫人原谅,商辛仁自有万不得已之苦衷。”

  “我愿意听听先生这万不得已之苦衷。”薛梅霞紧紧进逼。

  商辛仁道:“因为我答应过那赠箫人的托付与叮嘱。”

  薛梅霞道:“既然如此,我不懂先生为什么又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先生这么做,岂不有点愧对那赠箫之人。”

  “夫人所责极是。”商辛仁赧然苦笑,道:“但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薛梅霞黛眉微扬,道:“为什么?”

  商辛仁略一沉吟道:“因为我自知难逃高明法眼……”

  薛梅霞螓首微垂,凄惋一笑接道:“先生该说乃是因为知道傅侯夫人便是薛梅霞。”

  商辛仁神情一震,垂首说道:“是的,夫人,这也是一个原因。”他说得很低,低得几乎使第二个人无法听到,而且声音有点颤抖。

  薛梅霞一声苦笑,道:“我很怀疑,而且敢断言,这不是原因之一,而是唯一的原因。我原想请教先生为什么不说出这唯一的原因,而反要另托他辞,但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将使先生难以答复,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以另一问题请教,请问先生,先生早已知道我与那赠箫人之关系,对不?”

  在她意料中,眼前这位中年文士必然不能不点头,殊不料大谬不然,对方竟然微一摇头道:“不,我不知道,但从现在起,我开始有点明白了。”他这几句话答得很妙,妙得使这位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所采一步紧迫一步,剥茧抽丝的询问方式受到阻碍,徒劳无功,而不得不另觅途径。

  薛梅霞淡淡一笑,道:“是早知抑或是现在方始有点明白,只怕只有先生一人清楚,我不愿也不敢多说,如今再请问先生,那赠箫人该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不会错吧?”

  这一句,他答得也妙,他说:“我只知道他确是姓夏,但却不知他是否即是夫人所云之夏梦卿,更不知他是否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因为我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不愿多知恩怨纠结、动辄血腥的武林中事。”

  薛梅霞淡淡一笑,极为平静地道:“先生既知他姓夏,想必是他亲口告诉先生的,那么,他另外还对先生说了些什么?”

  商辛仁略一沉吟,道:“他要我凭此一管玉箫找遍天下,寻访一位绝代巾帼,一位曾与他有过囓臂之盟的奇女子,薛……”有点激动,深注薛梅霞一眼,畏然住口不言。

  但薛梅霞竟然显得异常平静,淡淡一笑,道:“我来为先生接下去,薛梅霞,可是?先生!那么,找到了她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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