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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傅天豪靜靜聽畢,暗暗感動,他也知道不少人託身官府是出於無奈不得已,六扇門裡,也不乏有血性的漢子,他目光一凝:「杜老──」

  杜明忙道:「我不敢當,只要您認為杜明還算個人,杜明也就知足了。」

  傅天豪道:「你不用這麼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既然清楚,應該知道我不會做作,不擅虛假,對杜老你,我只有敬佩,我交杜老這個朋友。」

  杜明不禁一陣激動,道:「傅爺,杜明那敢奢求這麼多──」

  傅天豪道:「杜老,你我都是江湖人,江湖人注重一個義字,為人行事憑的是一句話,杜老這朋友我是交定了,從現在起,『五城巡捕營』裡,我有杜老這麼一個朋友了。」

  杜明突然老淚縱橫,道:「傅爺,我,我,我這是哪來這麼大造化──」

  傅天豪道:「杜老太看重傅天豪了,傅天豪跟杜老你一樣,也是個江湖人──」

  杜明搖頭說道:「傅爺您別這麼說,您這個江湖人跟杜明這個江湖人可大不相同,江湖上提起傅爺來,沒有不一臉敬重雙挑拇指的,我杜明卻在江湖道上連待都待不了──」

  傅天豪道:「杜老別再說什麼了,這地方不是說話的地方,都不能在這兒久待,快半夜了,杜老也應該回城覆命去了。」

  杜明舉袖擦了擦臉上的老淚,點頭道:「我這就走,您──」

  傅天豪道:「我還要進城去。」

  杜明一怔道:「傅爺,我剛纔告訴過您──」

  傅天豪道:「我知道,我自會小心,不瞞杜老,沈姑娘被人出賣,這件事我非弄個清楚不可,而趙六指兒也欠過我的,我正好藉這機會跟他作個了結。」

  杜明道:「對了,我忘了問了,沈姑娘呢?她跟您分手了麼?」

  傅天豪道:「我把她暫時托給一個朋友了,杜老該知道,沈姑娘是個出身書香門第的弱女子,已經受夠了驚嚇,我不能再讓她跟著我進城冒險,而且有她跟著我行動也不太方便。」

  杜明道:「您說得是,您說得是,這麼說是一定要進城裡去?」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不錯。」

  杜明道:「既然這樣,我不便再攔您,好在一個『五城巡捕營』跟諸霸天、趙六指兒他們您未必放在眼裡,可是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明的我不知道,黑道上這些人我清楚,他們什麼手段都使得出,說不定還有什麼別的毒招,您還是要多小心。」

  傅天豪道:「謝謝杜老,我自己會小心的,萬一打不過,我會跑,相信江湖上能快過我這兩條腿的還不太多。」

  杜明忍不住笑了,抱拳一哈腰道:「那麼,傅爺,我告辭了。」

  他二話沒說,轉身疾掠而去,的確是「鬼影子」,一轉眼工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傅天豪站在那兒一直望著杜明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見,搖搖頭道:「想不到『鬼影子』杜明是這麼個人。」

  他提一口氣騰身掠上了城頭,那丈餘寬的城頭空蕩寂靜,

  聽不見一點聲息,也看不見一點動靜,在城上他略略地停了一下,四下裡打量了一下之後,便飛身撲了下去。

  他輕得跟片落葉似的落在城根兒暗影裡,等他再從城根兒暗影裡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變了一個人,白滲滲的一張臉,不帶一絲兒血色。

  除非他碰上了「大鷹爪」譚北斗,要不然絕不會有人找他這位任先生的麻煩。

  他要找趙六指兒,可是那是私仇,他要找霍天行幾兄弟,那才是大事。

  「大漠龍」不是個不分輕重的人,他要先找霍天行幾兄弟。

  在偌大一個「北京城」裡找幾個人談何容易?霍天行跟白不群已離開了「泰安堂」跟那家酒館兒,章一絕、駱二巧、還有老五韓奎、老十司徒逸,跟「燕雲十三俠」的最末一位樂清就絕不會再待在「天橋」。那麼他幾兄弟在哪兒?只有耐著性子找了。

  他順著東城根兒往西走,這一帶離住家遠一點兒,白天是一片荒涼,到了晚上更有點懍人。「鬼影子」杜明告訴他,如今城裡到處是埋伏,到處是樁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一邊走,一邊用他敏銳的聽覺跟超人的目力四下搜索,這樣他可以在別人沒發現他之前,發現別人。

  走著走著,他忽然有了警覺,他聽見一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從他左肩前方掠了過來。

  當然,這是夜行人。在今夜這種情形下,「北京城」裡埋伏處,樁卡遍佈,施展輕功身法馳行的夜行人恐怕不多。

  傅天豪雖然沒把「五城巡捕營」、諸霸天跟趙六指兒這些人放在眼前,他現在找的是「燕雲十三俠」霍天行兄弟,他不願意節外生枝,多惹麻煩,身軀只一閃,便躲到了一棵合圍的大樹後。

  他這裡剛藏好身形,兩條黑影疾掠而至,從樹前五六丈處過去,一個起落已消失在遠處夜色裡。

  兩個夜行人的身法相當快,只從大樹前一閃便過去了,可是傅天豪已看得清清楚楚,那兩個穿一身黑衣褲褂,手裡倒提著一把單刀,「五城巡捕營」的,杜明沒騙他。

  那兩個去遠了,傅天豪剛想從樹後出來,忽聽一陣衣袂飄風聲,又從那兩個「五城巡捕營」的巡捕逝去方向傳了過來。

  傅天豪一步剛要跨出,忙又退了回來。

  遠處掠來兩條人影,看身材,看身法,赫然竟是剛纔那兩個,他兩個已經過去了,現在又折回來,難不成有什麼發現?傅天豪心念一轉,提一口氣,縱身掠上了樹頂。

  他在樹頂藏好身形,適時那兩個「五城巡捕營」巡捕雙雙掠到,這回沒從樹前掠過,竟然一起落在大樹下。傅天豪看得一怔,暗道:「這是幹什麼──」

  只聽左邊那個身材略為瘦小的巡捕道:「折騰了半夜了,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我看咱們那位大人的心思是白費了,本來也是,『大漠龍』什麼樣個人兒,憑咱們『五城巡捕營』的想拿他,做夢,跑得兩條腿都快折了,這兒沒人,坐下來偷懶吧!」說著一屁股坐了下去,人往樹幹上一靠,竟然歇起來了。

  右邊那名巡捕稍為胖點兒,頭上都見了汗,鐵青著臉,冷哼一聲道:「說起來就數我倒他媽的楣,跟桂花兒說好的,今兒晚上到她那兒去,這下可好,去不成了,什麼時候不好拿『大漠龍』?偏偏今兒個,你說得對,憑咱們這些人就想拿人家『大漠龍』麼,真是做他媽的夢。」

  那名身材瘦小的巡捕「哈!」地一聲笑道:「別抱怨,老秦,就數你一個人有相好的,別人就沒有,我他媽的還不是跟你一樣,跟小紅說好了的,這種事呀別太認真,沒咱們,人家會摟個枕頭睡覺?會不熄燈等一夜?沒那回事兒,沒咱們,人家照樣有人陪,說不定比咱們陪著還樂呢!」

  姓秦的胖子臉色更難看了,把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插,就要往下坐,那瘦子巡捕「噓!」地一聲:「有人來了,快走吧!要是讓領班碰上,咱們倆呀吃不完兜著走。」

  他站起來先竄了出去。

  姓秦的胖子「呸!」一聲吐了口唾沫,道:「今兒晚上真他媽走楣運,要賭牌九非他媽摸回『癟』不可。」他拔起刀來跟著竄了出去。

  傅天豪居高臨下,不但聽見了,也看見了,那小個子聽覺不賴,的確有人來了。

  又是兩個黑衣漢子,不過這兩個黑衣漢子不是施展輕功身法,而是併肩往這邊兒走。

  這兩個黑衣漢子一高一矮,穿的也是黑褲褂,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五城巡捕營」的,矮的那個手提的是一根三節棍,高的那個手裡抓的是根鏈子槍。

  傅天豪心想:這兩個八成兒是諸霸天或趙六指兒的人。

  那兩個走得相當快,傅天豪這心念才動,他兩個已經到了大樹下,那矮子突然停了下來道:「五哥,歇歇腿兒吧!」

  「別歇了,老七。」高個子搖搖頭道:「姑媳信得過咱們哥兒倆,也交待過咱們哥兒倆了,要是找不著那位,咱們怎麼跟姑娘交待呀?」

  「那有什麼法子?」矮個子一攤手道:「說不定人家早知道了,根本就沒往城裡來。」

  「不會的,老七。」高個子搖頭說道:「姑娘說得好,人家『大漠龍』根本不是怕事兒的人,憑咱們這些個,人家會放在眼裡?說起來咱們老爺子也真是,又不干咱們的事兒,咱們跟著起什麼哄,這個官字兒沾不得,沾上了就甩不掉,你瞧著吧!往後去有咱們老爺子頭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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