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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善銘眼一瞪道:「混帳,叫你走,你聽見沒有?」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沒敢再說話,欠個身轉身一抬手帶著那幾十個「五城巡捕營」的往東走去。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大人現在可以走了,我馬上放杜老駕車送大人回去,大人要是認為他們能奈何我,他們能護得住大人,儘可以命他們回頭。」

  善銘沒說話,也沒看杜明一眼,急不可待地轉身走了。

  傅天豪看得清楚,善銘走了沒多遠,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便帶著兩個人掠到善銘身旁,

  一欠身,低低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向善銘請示,這時候要不要下手拿人,善銘卻衝他擺擺手,一句話沒說,繼續往前行去。

  顯然,善銘是怕他們拿不住傅天豪,怕一旦激怒了傅天豪,他們護不住他,所以攔住了他們,沒准他們採取行動。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帶著人跟在善銘身發了。

  傅天豪笑了,當即收回目光轉望杜明臉上。

  杜明有點不安,陪上勉強一笑道:「傅爺,您留我在這兒是──」

  傅天豪笑笑搖頭說道:「杜老別誤會,我要有傷人意,剛纔就不會放走善銘,我所以留杜老在這多待一會兒,是想問杜老幾句話──」

  杜明忙道:「話請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傅天豪道:「我先謝謝杜老,我請教,『五城巡捕營』怎麼會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舖裡,還有窩藏叛逆應當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五城巡捕營』只帶走了沈姑娘,『泰安堂』藥舖的人卻一個沒動?」

  杜明道:「這個──希望傅爺您能相信我──」

  傅天豪道:「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兩字道義,杜老當初在江南道上待不住而投奔京裡任身官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杜老你跟我無怨無仇,我並沒有難為杜老,同時我也相信杜老不會騙我。」

  杜明忙道:「謝謝您,謝謝您,對您,杜明可說是仰名已久,也心儀已深,今天能在京裡見著您,也可以說是杜明的造化,您是真英雄、真豪傑,杜明不該也不願騙您──」

  傅天豪道:「謝謝杜老,江湖同道這麼愛護,我感激之餘也深覺受之有愧。」

  杜明道:「那是您客氣,事實上這件事當初是提督大人交下來,我們做下屬的只有如命照辦,提督大人沒明說,誰也不敢間,其實,營裡大夥兒心裡也嘀咕──」

  傅天豪含笑抬手,道:「雖然我沒能從杜老這兒問出所以然來,可是我仍然感激杜老以一個誠字待我,杜老請吧!」

  杜明二話沒說,一抱拳,跳上車轅趕著馬車,如飛而去。

  沈書玉突然一頭撲進傅天豪懷裡哭了,哭的好傷心,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傅天豪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呆了一呆之後,躲避也不是,不躲避也不是,一時不知該怎麼樣才好。

  其責,沈書玉所以一頭撲進傅天豪的懷裡哭得這麼傷心其道理似乎不難明白,那是因為她受了太多的委曲,而這委屈並不因為她曾經一度被抓到「五城巡捕營」裡去。

  在不知道該怎麼樣的情形下,傅天豪只有勸她,而這勸似乎也沒發生多大的效用,老半天後,沈書玉才收淚挪開了身,

  抬起了頭,那一雙美目都已經哭紅了,淚漬滿臉,帶雨梨花般好生惹人憐惜。

  傅天豪有點不忍,悠悠一嘆道:「沈姑娘──」

  沈書玉說了話,帶著幽怨,也帶著悽楚:「我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傅天豪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現在總算脫險了,這一帶是內宮禁地,不宜多待,姑娘不必再說了,我這就陪姑娘找霍大俠他們幾位去。」

  沈書玉一邊舉袖擦淚,一邊搖頭說道:「不,我不能再找他們去了。」

  傅天豪微愕,凝目道:「姑娘不能再找他們去了?為什麼?」

  沈書玉香脣邊浮現一絲愁苦笑意,道:「我給人家添的麻煩還不夠?人家開藥舖的開藥鋪,開酒館兒的開酒館兒,都好好兒的,現在可好,不但藥舖、酒館都不能開了,甚至在京裡待都不能待了──」

  傅天豪道:「姑娘不該這麼想,也不該這麼說,我雖不知道霍大俠幾位為什麼離開燕雲江湖道隱於京,但當初他們既能接納姑娘,讓姑娘住到他『泰安堂』藥舖去,他就沒有考慮到什麼麻煩,再說江湖上的人,尤其是霍大俠幾位這種豪客,十個有十個都能為朋友兩脅插刀,為一個『義』字灑血捨命──」

  沈書玉道:「這個我知道,他幾位是一番好意,他幾位怎麼待我,我也明白,可是我怎麼能──」

  傅天豪道:「姑娘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帶了去,相信他幾位一定很著急,必然會想盡方法不惜一切地拯救姑娘,現在姑娘已經脫了險,他幾位未必能即時知道,萬一他幾位為了救姑娘闖進,『五城巡捕營』去,出些差錯──」

  沈書玉道:「這個我也想到,只是──只是我多心,我也知道不該多心,其實我倒不是多心霍大俠,你是知道的,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人多意見多,我跟他幾位在一起,總是個累贅。」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姑娘是指『五城巡捕營』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裡,而且單只拿姑娘一個人這件事?」

  沈書玉點了點頭道:「是的。」

  傅天豪微皺眉鋒,沉吟說道:「這件事的確耐人尋味,難怪姑娘會多心,前者可以這麼解釋,或許姑娘出來的時候被他們的眼線看見了,因為他們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藥舖裡,只是後者呢?官府衙門的作風我是清楚的,再說這件事也是他們的一樁大功,他們絕沒有厚彼薄此,只拿姑娘一人的道理。」

  沈書玉道:「事實上他們只把我一人帶了去,別的人連碰都沒有碰。」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凝目說道:「姑娘願意不願意聽我的?」

  沈書玉脣邊又浮現起一絲帶著幽怨的愁苦笑意,道:「打從在路上你就照顧我,一直到如今,我怎麼不願意聽你的。」

  傅天豪心裡忽然泛起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與歉意,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我想問個水落石出,姑娘要是願意聽我的,還請姑娘跟我一塊兒去找霍大俠去。」

  沈書玉道:「你又何必去問?我既決心不再麻煩他們,就也不用問了,好在我現在已經脫險了──」

  傅天豪道:「姑娘,萬一真是有人出賣了姑娘,那也僅僅是他們之中的一兩個人,姑娘不該讓毫不知清的人為救姑娘闖『五城巡捕營』去冒險,是不?再說,出賣朋友為江湖俠義所不齒,出賣姑娘這位孝女,這位忠義之後,更為江湖俠義難容,這件事我不知道便罷,既然我已經知道了,絕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眼下的忠義之後不只姑娘一人,他們今天既能出賣姑娘,將來有一天也會出賣別人,姑娘或可以不計較自己的身受,但卻不能不為別人著想。」

  沈書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開導我,我聽你的就是,只是他們已經離開住處了,上哪兒找他們去?」

  傅天豪道:「這不難,只要他們還打算救姑娘,他們就絕不會遠離。」

  沈書玉一雙美目中突然出現一種令人心跳的異彩,微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咱們走吧!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走多遠的路我都願意。」

  傅天豪心頭猛地一震,連忙躲開了那雙目光,邁步往前走去。

  沈書玉跟上了他,道:「我說的是實話,也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口的。」

  傅天豪暗暗一嘆,道:「姑娘的心意我懂,我也感激,只是姑娘應該知道,我是個難以紮根也無法紮根的江湖人,姑娘也應該知道我的處境──」

  「我知道。」沈書玉道:「我不也是一個人從塞外大老遠地跑來京裡的,路上的日子你清楚,我叫過一聲苦,皺過一下眉沒有?而且我冒的風險也不比誰小,事實上這種日子我也早已經習慣了,當然,一個女兒家,尤其是一個弱女子,碰到苦難總是難以抗拒的,可是,總不能為了這,就一輩子不嫁人,就永遠讓人當成累贅呀──」

  傅天豪道:「我不是視姑娘為累贅,也從沒這麼想過,事實上我只是不願也不敢拖累姑娘。」

  沈書玉道:「我自己都不怕,你又怕什麼?難道你能一輩子不成家,一輩子都待在江湖上麼?」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事實上,據我所知,江湖人沒幾個願意也沒幾個敢成家的。」

  沈書玉道:「沒幾個那總不是沒有,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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