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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那裡傅天豪嘴一張,又把那顆葡萄給吐了出來,骨碌一滾,恰好滾在鳳妞兒腳前。

  鳳妞兒臉上立時變了色,怒喝一聲:「不識抬舉的東西。」

  她一步跨了過去,那隻滿是血污的手在傅天豪眼前一晃,傅天豪剎時滿臉都是血,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鳳妞兒退後一步攤開了手,手掌心托著兩顆鮮血淋淋的東西,她笑了,笑得怕人:「聽人家常把眼珠子挖出來當炮踩,我今兒個倒要試試踩得響踩不響。」

  她手一翻,那兩顆血淋淋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她一腳一個,沒聽見一點聲響,「呸!」地一聲,她腳一踏,地上兩片血污,剎時只剩了兩條血印兒,什麼也沒有了。

  大夥兒都明白鳳妞兒幹了什麼事兒,別看這些人平日個個都是毒辣殘暴的凶徒,可是在這時候連趙六指兒在內都把臉轉向一旁。

  鳳妞兒目光輕掃,香脣邊掠過一絲笑意,道:「怎麼,我都不在乎,你們又怕個什麼勁,真是啊,一個個大男人,連我這女人家都不如,把他抬出去扔了,扔得越遠越好。」

  兩個黑衣壯漢怯怯地答應一聲,一人一條胳膊,就要架起傅天豪,趙六指兒忙一抬手道:「鳳妞兒,慢著,你怎麼能把他放了,縱虎容易擒虎難,你這不是給咱們惹禍麼?」

  「怎麼,您怕了?」鳳妞兒撇撇嘴,笑道:「那容易,就在咱們趙家大院裡給他個痛快,然後把他屍首丟到野外餵狼算了。」

  「猴兒臉」崔擴一聲氣兒沒吭,過來抓起了桌上的刀。

  「放下。」鳳妞兒喝了一聲道:「天底下沒有你們這麼糊塗的,當初譚北斗在駱三車隊裡假設囚車,弄了個假「大漠龍」往大鐵籠子一鎖,你們知道有多少人要為他玩兒命?難道你們也想讓那些人一個個找到趙家大院來不成。」

  崔護呆了一呆,一時沒敢動。

  趙六指兒也為之一怔,道:「那,那怎麼辦,總不能放了他啊,讓那些人找到趙家大院裡來固然是禍患,可是一旦把他放了出去,到時候那禍患更大。」

  鳳妞兒搖搖頭,冷笑道:「老爺子,您今兒個可是真夠糊塗的,別說他已經瞎了眼,毀了腿成了廢人一個,就算他是個好人,沒有咱們的解藥他又能怎樣?何況譚北斗還在附近,咱們能放過傅天豪,譚北斗能放得過他?何不讓譚北斗去背這個黑鍋,豈不是一舉兩得。」

  趙六指兒一拍桌子,帶笑站了起來,道:「鳳妞兒,還是你行,你真行,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看來你已經夠格接你乾爹的衣缽了──」一擺手,喝道:「抬出去。」

  那兩個黑衣壯漢應聲抬起了傅天豪,架著傅天豪大步走了出去。

  趙六指兒又笑了,衝鳳妞兒招了招手,道:「來,來,來,我的好乾女兒,來讓乾爹親一個。」

  鳳妞兒剎時間變得嬌媚無限,紅著嬌靨瞟了趙六指兒一眼,嬌笑道:「一身血淋淋,也讓人家洗洗換件衣裳。」頭一低,一陣風般撲了出去。

  趙六指兒仰天哈哈大笑,看樣子他是樂極了。

  ***

  這片山坡不算高,可也不算低,樹長得很茂密,要是有人躲在山坡上,准也看不見他。

  這片山坡離趙家大院不遠,要是有人站在這片山坡上,躲在樹叢後,從枝葉縫兒裡居高臨下往外看,趙家大院整個兒都在兩眼裡。

  現在這片山坡上樹叢後就躲著八個人,那是譚北斗跟他那三個徒弟,還有『四殘』。

  譚北斗仰著臉躺在草地上,一雙手當枕頭枕在腦後,閉著一雙老眼,似乎正在養他那老精神,『四殘』並排坐在他的旁邊,一個個臉上不帶一點表情,郝玉春三師兄弟坐在他腳頭兒,背衝著他,臉向著山坡下,緊挨著一片矮樹從,三師兄弟六隻眼,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座落在山坡下,離山坡達百丈遠近的趙家大院。

  看著,看著,郝玉春頭一個說了話,帶著一肚子的不耐煩:

  「老爺子,我看趙六指兒不會輕易放傅天豪的,要放他早放了,怎麼會等到現在。」

  譚北斗閉著老眼道:「你要是不耐煩,就跟我一樣也來躺會兒。」

  除非是三歲小孩子,要不然誰都聽得出這是好話還是歹話。

  郝玉春道:「老爺子,不是我不耐煩,趙六指兒這老傢伙一肚子的鬼,要是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他不會死抓住傅天豪不放,寧可得罪朋友,他現在已經把朋友得罪了,又怎麼會──」

  譚北斗道:「行了,夠了,閉上你的嘴給我瞅著吧,看看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

  郝玉春閉上了嘴,沒再說話,可是他的臉色夠難看的。

  譚北斗的二徒弟,白淨臉的那個開了口,話聲平靜而悠閒,跟個沒事人兒似的:「老爺子,您想出來了沒有,趙六指兒那老傢伙究竟是為了什麼?」

  譚北斗道:「以你看呢?」對二徒弟說話,他話聲平和多了。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趙六指兒讓她那乾女兒賠上身子,不惜挑起『張家口』那三兄弟間的火拚,然後更把他們擺倒在趙家大院裡,定然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就是說傅天豪身上必有什麼不能撒手的價值──」

  譚北斗道:「你看是什麼價值?」

  白淨臉老二道:「說句話不怕您不高興,我跟大哥、老三一直等在總督衙門裡,對傅天豪知道得沒您多──」

  譚北斗道:「這是實話,可是我想不出傅天豪有什麼值得人緊抓不放的地方,他做過不少案子,卻十樣有十樣是為別人,要說他落下什麼油水,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昧良心話,可是,除了油水之外,他還有什麼值得人緊抓不放的──」

  只聽他那三徒弟道:「您別那兒傷腦筋了,他出來了,您問問他去吧。」

  郝玉春跟白淨臉老二都看見了,山坡下遠處,兩個黑衣壯漢架著個人從趙家大院走了出來,直奔這片山坡而來。

  白淨臉老二道:「不錯,那是傅天豪,看來這趙六指兒把他整慘了。」

  譚北斗挺腰坐起來,一滑到了郝玉春身邊,凝目往山坡下看去,他兩道眉毛動了一下:「嗯,『大漠龍』這下可吃足了苦頭。」

  郝玉春道:「老爺子,別讓那兩個把他架到山坡上來。」

  白淨臉老二道:「不要緊,等他兩個踏上山坡,咱們再躲也來得及。」

  譚北斗一雙老眼緊緊盯著山坡下,一眨不眨,道:「傅天豪滿臉是血,兩個小腿兒也是血,看來他受的傷不輕,不知道那趙六指兒是怎麼整他的!」

  白淨臉老二道:「怕祇怕傅天豪的一雙腿跟一對招子全毀了。」

  譚北斗雙眉一聳,悚然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這趙六指兒的手段可真太毒辣了,傅天豪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哪,給人個痛快不就行了麼!」

  白淨臉老二道:「老爺子,您看那條龍斷氣兒了沒有?」

  譚北斗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兩個黑衣壯漢走得相當快,說話間已近山坡,兩個人一鬆手把傅天豪摔在草地上,扭頭就走!

  郝玉春霍地站了起來,譚北斗趕緊一把揪住了他,道:「老大,你要幹什麼?」

  郝五春笑笑說道:「我心腸軟,下去看看他斷氣兒沒有,要是還沒有斷氣兒,我就補他一下。」

  譚北斗道:「你不是心腸軟,你是沒心沒肺,給我坐下。」一沉腕,硬把郝玉春扯坐了下來。

  郝玉春有點像摸不著頭腦的丈二金剛,愕然說道:「怎麼了,老爺子?」

  「怎麼了,問得多好啊!」譚北斗著實有點氣,道:「你的心哪兒去了,跟了我這麼多年你是白跟了,也不知道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不行,還是你這個做徒弟的笨,現在的傅天豪能碰麼,他就像炸藥一樣,一碰就炸,一碰就出大紕漏,懂麼?」

  郝玉春滿臉茫然色,似乎還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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