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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劍鞘烏黑烏黑的,劍把子也烏黑烏黑的,連條劍穗兒都沒有,跟展熊飛那柄滿鑲珠玉的長劍比一比,那可是寒傖多了。

  出滴水檐,站定,他緩緩抽出了長劍,左手拿著那個劍鞘。

  他這把劍很怪,沒有森寒逼人的光芒,而且劍身奇窄,寬窄還不到兩指,只是這把劍的劍身跟琉璃做的似的,看上去似乎透明。

  展熊飛是用劍的大行家,也是江湖上少數的劍術好手,可是也叫不出傅天豪手裡這把劍是什麼劍,看不出傅天豪手裡這把劍究竟是什麼鑄造的。

  他那裡正自詫異地不住打量傅天豪這把長劍。

  傅天豪這裡開了口:「展老,我慣於用劍,但我從不輕易用它,也從不希望用它,雖然我現在已讓它出了鞘,可是我願意馬上再把它歸鞘──」

  展熊飛一定神揚起雙眉道:「除非你能接上我二弟的左手斷骨,除非我兩個徒弟能起死回生。」

  傅天豪明白,這不但是一場無法避免的搏鬥,而且還是一場要分出死活來的搏鬥。

  他暗暗一嘆道:「讓我先告訴展老,我這把劍是把古劍──」

  展熊飛道:「讓我也告訴你一聲,我這把也是把古劍。」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看得出,不過展老那把劍不會比我這把劍更古──」

  展熊飛脣邊浮現一絲笑意,冰冷,也帶點怒意:「比比看再說吧,一把劍的好壞不在是不是古老,而在於它的刃口是不是鋒利,劍身的韌度有幾成──」

  傅天豪道:「展老誤會了,我無意跟展老比劍的好壞,我只是提醒展老──」

  展熊飛道:「我知道,謝了,你我都小心點兒吧。」

  一頓接著說道:「我號稱『無情劍』,不出手便罷,只一出手,向不留情,發招更是辣著,希望你也全力施為。」

  傅天豪道:「多謝展老,刀槍無眼,拚鬥也無需留情,我自會小心。」

  展熊飛微一點頭,道:「那就好,留神。」

  身子未動,手臂直伸,劍身前揮,只一閃,那鋒利的劍尖已帶著逼人的寒意遞到傅天豪咽喉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無情劍展熊飛不但是用劍大家,劍術的能手,他出手奇快,而且真準,的確名符其實夠辛辣,一上手便取人要害。

  單看這一劍,便知展熊飛的武學修為要比他兩個師弟高出很多,的確不愧是雄踞一方的「紅幫」舵把子。

  「霹靂火」失於兩字急躁,偏於兩字剛烈,無情劍展熊飛,卻靜若處子兼帶柔剛,這跟人的性情有關,可也關係著一個人的修為火候。

  孫伯達出手陰柔,也夠沉靜,但是他過於陰了些,不如展熊飛出劍之光明磊落,狠在明處。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展老好劍術,要比張、孫二位高明多了。」

  他卓立未動,任憑展熊飛那鋒利的劍尖點向咽喉,長劍一遞,抖起一朵劍花,逕向著展熊飛當胸點了過去。

  這一劍,平淡無奇,但卻是攻人所必救。

  展熊飛微微一愕,跨步,旋身,躲開傅天豪一擊,長劍走偏,斜斜地向著傅天豪耳後掃去,仍是要害。

  傅天豪一步橫跨,劍勢未動,取的仍是展熊飛心口,展熊飛換了一招,他卻仍是那一式展熊飛雙眉微揚,面泛怒意,收劍沉腕,長劍直豎,橫裡向傅天豪長劍碰去。

  傅天豪道:「碰不得,展老。」

  他撤腕收劍,要變招。

  展熊飛一柄長劍卻靈蛇一般,閃電追到,硬在傅天豪劍身上碰了一下。

  錚地一聲,火星四射,傅天豪劍身微震,但他的長劍卻跟一把擎天巨柱似的,一動沒動。

  展熊飛長劍的劍身至少要比傅天豪長劍的劍身寬上一指,但他的長劍一陣劇烈抖動,劍芒跟無數條銀蛇似的四下亂竄。

  接著,展熊飛臉上變了色,一下子變得好白,他看得清楚,那柄長劍的刃口上,添了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而傅天豪那把毫無光華,琉璃般脆弱的長劍卻完好無損,就連一點兒痕印都沒有。

  傅天豪一臉惋惜色,嘆了口氣道:「千金易得,好劍難求,我曾經一再告訴展老──」

  展熊飛兩眼厲芒外射,一張臉色煞白,怒哼一聲,跨步欺到,抖腕間一連攻出了三劍,劍勢連綿,一氣呵成,劍劍都指要害。

  傅天豪道:「展老原諒,我不得不自衛了。」

  揮劍迎了過去。

  兩個人都是用劍的好手,攻擊之間都快捷如電,白君武站得最近,可是卻無法看清兩人的劍勢,兩個人先後出了多少劍,他只看見展熊飛或前或後,不住進退,傅天豪隻身形閃動,腳下卻始終沒有移挪分毫。

  突然,展熊飛劍勢走偏,胸前露出一髮空隙,只這麼一髮空隙,傅天豪右腕一抖,一柄長劍閃電似遞到,直取展熊飛咽喉要害。

  展熊飛正自撲進,沒法電無力躲避,而且他一柄長劍已然遞出用老,要想封架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個突變,白君武看得很清楚,他心膽欲裂,剛要採取行動,傅天豪一柄長劍卻已一閃而回,也跟著人往後退去。

  展熊飛一個人像被釘在了那兒,沒動一動,一把長劍也仍直直地舉在那兒。

  白君武站在他背後,沒法看到他的前面,只當他咽喉要害已中了傅天豪一劍,不由魂飛魄散,失了聲叫道:「師父──」

  展熊飛的身子跟那柄舉在半空的長劍突然泛起了劇烈的顫抖,跟著,那柄長劍緩緩垂下,人脫了力,腳下一個蹌踉往後退去。

  白君武又是一驚,這當兒他才想起自己該怎麼做,一步跨前扶住了展熊飛,也就在這時候,他一顆心忽然落了下去。

  展熊飛好好的,別說傷了,就連一點皮電沒破,傅天豪剛纔那足以致命的一劍,根本連碰也沒碰到他。

  白君武驚魂稍定,道:「師父,您──」

  展熊飛一張臉刷白,微一搖頭,話說得有氣無力:「小二兒,咱們走。」

  話落他便要轉身。

  傅天豪突然開口道:「展老請慢走一步。」

  展熊飛霍地轉注,鬚髮皆動,顫聲說道:「展熊飛技不如人,自知不是你的對手──」

  傅天豪道:「展老誤會了,我只是要告訴展老,我不是殺害兩位令高足的兇手,要是的話,不會這麼一再忍讓,我現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在關外久留,等我上京回來,我會幫展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言盡於此,展老請吧!」

  展熊飛看了他兩眼,沒說話,轉身往外行去。

  ***

  那些背影,一個連一個地消失在夜色裡。

  傅天豪臉上浮現一片凝重神色,緩緩地把長劍歸了鞘。

  他知道,這件事發展到如今,已經不是單憑口舌所能解決的了。

  要是只他一個人,他不怕什麼,可是他現在保著這位燕姑娘,他不能讓燕姑娘受到一點驚嚇,或發生一點意外,因為燕姑娘的安危,關係著的不只一兩條人命。

  江湖事瞬息萬變,現在離天明至少還有兩個更次,誰也不敢說在兩個更次當中還會發生什麼事,「居庸關」是不能再待下去,必須馬上走,越快越好。

  他知道,這件事的真象十有八九能在那位紅衣人兒身上找出來,可是要找那位紅衣人兒,必得等把燕姑娘安全護送到京裡,折回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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