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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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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先生搖頭說道:「凡事不能強求,真要見不著『大漠龍』,是我福薄緣淺,我只是替那位押解的官家好手擔心──」 白夫人笑道:「您這才是聽評書落淚,替古人擔憂呢?是真是假,只有他一個兒心裡知道。萬一『大漠龍』不上他的當,最後把這個『大漠龍』往上一交,不也一樣交了差麼!誰知道他是個假的,誰又敢說他是個假的!」 任先生輕輕嘆了一聲,道:「這位官家好手的確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可是──」 目光一凝,望著白夫人道:「他的心意,卻都在夫人指掌之間!」 白夫人笑了,笑得美,笑得甜:「我要是個高明人的話,任先生就是個更高明的人了。真正高明的人是深藏不露的,聽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不像我,正好相反──」 任先生想要說什麼。 白夫人忽然「哎唷!」一聲道:「太陽都快下山了──」 任先生抬眼一覽,可不,日頭偏斜卻快到那大地相接的那一線處了。 白夫人道:「這才是全神貫注談話,頃刻不知日影斜呢,我沒跟人說這麼多的話,也從沒跟人談得這麼投機過,我得回車裡去了,有空您過來坐坐!」 她帶著笑走了,姿態是那麼動人,步履是那麼輕盈,就跟那月下邂逅,談的沒兩句,唯恐天官關門,便匆匆奔回廣寒宮的嫦娥似的。留給人遐思,留給人惆悵。 可不,任先生就有這種感覺,他臉上的神色已毫無掩飾地流露了出來,悵然若失,還有點不可捉摸的異樣表情。 這位宦門貴孀不是俗脂庸粉。 她是個矜持而又間或熱情奔放的貴婦。 她是個乍看什麼都不懂,間或卻流露大智慧,知人所不知,懂人所不懂的奇女子。 尤其她那麼美,那麼動人。 任先生抬起手看看自己右手的小指,似乎餘溫還在,餘香猶存,不說別的,單那一鉤,便足以讓人夢魂縈繞一輩子了。 是遇艷? 抑或是遇仙? 不管是前者或後者,都是令人羨慕,令人嫉妒的。 ▼第二章 夜降臨了,大漠的夜是寒冷的,儘管它白天能烤出人的油來。 寒冷的夜待在車裡暖和,可是經過長途跋涉,坐多了車的人都怕了車子了,別說冷,就是凍人也寧可待在車外,只要不下刀子。 車外連空氣都是清新的。 車隊旁,一串的燈,跟車隊一樣長,都是一盞盞的馬燈,馬燈不怕風,適於戶外照明。 每一輛車旁都有人,或成雙成對,或三五成群,也有那獨自一個的。 護車趕車的人,另外聚成一堆堆,都離坐車的人老遠,這是駱三爺的令諭,不許打擾客人,連挨個邊兒都不許。 在這時候,夜是寧靜的,是歡愉的。 不見那一堆堆的人,或一家老小,或夫妻二人,圍在了一起談笑風生,指麥田,指高粱地,指萬里長城,指天下的星斗,有多高興。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誰煞風景,突然驚叫了一聲:「不好了,官──大爺出事了──驚叫起自第四車,車旁地上爬起個人,是個生意打扮的中年人。」 大夥兒都聽見了,有人站了起來。 一條人影騰掠而至,飛快。 是個腰裡佩刀的護車漢子,他一到便道:「孫大爺。怎麼回事?」 那姓孫的生意人渾身發抖,指著第四車,臉都白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不!不好了,官──官──大──爺──爺死了!」 那護車漢子貍貓般,一弓腰便竄上車,一頭鑽進了車裡。 這時候駱三爺帶著其他的人也趕到了,他馬上吩咐弟兄們攔住了往這邊跑過來的人群。 駱三爺望著那姓孫的生意人道:「孫老爺,怎麼回事!」 姓孫的生意人好不容易又別出了一番話。 他說他看大夥兒都在車外歡談,獨不見那位官大爺出來,車裡也沒燈,打算上車叫他出來。這上車一看,見官大爺蓋著被子躺著,只當是他睡著了,大夥兒都在車外坐著,睡什麼覺,伸手就想叫醒他,那知一觸人是涼的、冰的。 他話說到這裡,車裡燈亮了,那護車漢子從車裡跳了下來,臉色凝重地在駱三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駱三爺的臉色當即一變,什麼都沒說,要兄弟把姓孫的送回了車,然後扭頭衝大夥兒高聲說道:「官大爺得了急病不治了,大家請各回原處吧,這件事自有我姓駱的料理。」 弟兄們連推帶勸地把大夥兒支開了,駱三爺親自登上了四車。 沒一會兒工夫他又下來了,車裡的燈也熄了,跟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 可是沒多大工夫,消息就傳開了,凡是坐車的人都知道了,姓官的是死在虛脫兩字上。下身都出血了,人死了,不值錢的東西一樣沒動,值錢的東西全沒了。 大夥兒議論了起來,可是很少有幾個知道姓官的是死在誰手裡,而護車的跟趕車的弟兄們全清楚。 矮胖麻子頭一個忍不住,他一聲氣兒沒吭,揣著一把刀就在人叢裡找了起來,可是找了半天他卻沒找著。 抬頭看看那輛車,車裡有燈,敢情人在車裡,他邁步就往那輛車走。到了車邊,剛要往上爬。 突然,他像讓蛇咬了一口,兩眼一直,機伶一顫,往後退了幾步,回身就跑。 這一轉身差點沒撞在一個人身上,抬眼一看,天,駱三爺站在眼前,臉上跟罩著霜似的,脫口叫了一聲:「三爺,我只是想把那女人揪出來──」 駱三爺冷冷說道:「去啊,為什麼又跑了回來。」 矮胖麻子回手一指,道:「三爺,您瞧瞧,紅──紅娘子。」 駱三爺抬眼一看,人像突然被燒紅了的烙鐵烙了一下,神情猛震,臉色大變。 人不由也往後退了一步。 那輛車的車蓬上,不知道讓誰釘上了一樣東西,一隻燕子,一隻展翅欲飛的鐵燕子,紅的。 駱三爺很快地定過了神,一抱拳,高聲說道:「駱老三有眼無珠,不知道紅姑娘在此,冒失之處還望紅姑娘原諒。」 說完了話,轉身要走,可是他走不了,大夥兒都圍了過來,圍成了一圈兒,連條縫兒都沒有。 「三爺,怎麼回事兒?」 有個人問了一句。 駱三爺搖手說道:「沒事兒,沒事兒,大夥兒散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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