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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雷飛搖頭說道:「不,嚴大俠,是那雙眼,不,該說是那雙目光,那雙目光能嚇破人的膽,嚇飛人的魂。嚴大俠,她那目光竟然是碧綠碧綠的,還帶著冰冷的陰森……」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那的確嚇人,的確是怪事……」

  雷飛道:「嚴大俠,嚇人的怪事還在後頭呢……」

  頓了頓,接道:「當時公孫勝心裏發毛,素有鐵膽之稱的他,竟也沒敢跟進去看個究竟,心驚膽顫地轉了回來。哪知,在半路上被不知由何處打來的水果打得滿臉開花,狼狽異常,及至他回到水果攤兒上時,那一攤兒水果全沒了影,攤兒上卻滴著幾行血跡。腥臭腥臭的。結果他攤兒也不要了,撒腿跑回住處,推開門,點上燈,那一攤水果都在他床上,只是已稀爛了,害得他一夜沒能睡,其實他嚇怕了,哪兒還有一點兒睡意!」

  嚴慕飛不禁為之失笑,旋即他斂去笑容,道:「這就能證明那女的是鬼?」

  雷飛道:「要不是鬼,目光怎麼會是碧綠碧綠的?」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這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不是中原人,雷分舵主該知道,關外有些民族是天生碧目的……」

  雷飛點頭說道:「這個我聽說過!」

  嚴慕飛道:「很有可能她是來自關外某一……」

  忽地一頓,接道:「對了,公孫勝可曾看見她的面貌?」

  雷飛搖頭說道:「沒有,嚴大俠,因為那女人臉上始終蒙著一層黑紗。」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她有什麼怕人看的?只要能看見她的面貌,就可以知道她是來自關外哪一族……」

  雷飛道:「嚴大俠,我看她不會是關外的異族!」

  嚴慕飛微愕說道:「怎見得?」

  雷飛那張大臉微微一紅,道:「因為我見過她,還跟她說過話……」

  嚴慕飛為之一怔,旋即說道:「那就好辦了,是怎麼回事,請說說看!」

  雷飛應了一聲道:「當天晚上,公孫勝沒敢在家裏待,就跑到了分舵來,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可巧我不在,石青幾個年輕人好事,也趁著我不在,幾個人就跑進了金陵王王府,折騰了一夜,不但什麼也沒找到,而且在那網結塵封的王府裏,連個女人腳印也沒有發現,嚴大俠請想,人怎會沒有腳印……」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想必雷分舵主聽說之後也去了?」

  雷飛臉一紅,赧然點頭,道:「是的,嚴大俠,其實,我生平不信這一套,認為公孫勝缺了一隻眼,剩下的那一隻可能昏花了,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可是第二天我在石青幾個的後領上發現了已經乾了的血跡,這下嚇壞了石青幾個,也讓我動了疑,結果在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跑了去查。」

  嚴慕飛道:「看見她了?」

  雷飛點了點頭道:「起先我折騰了半夜也是一無所見,氣得我脫口罵了一聲,那知道這一罵把她給罵了出來……」

  嚴慕飛笑道:「顯見得鬼也怕罵!」

  雷飛勉強一笑,接道:「起先是一聲聲聽來令人頭皮發炸,心裏發毛的鬼哭,那是個女人低低的哭聲,時東時西,讓你根本沒法捉摸那哭聲究竟在那兒,後來那哭聲竟越來越近,簡直就近在我的眼前,我的身後,可是我就瞧不見什麼,我一發狠虛空發出了好幾掌,結果什麼也沒打著,哭聲仍是繞在身邊……」

  窘迫一笑,接道:「不瞞大俠說,當時可真把我嚇壞了。我想跑,兩條腿發軟不聽使喚,我想叫,脖子像被人扼住一般,也叫不出聲。正在這時候,鬼哭突然沒了,在我眼前幾丈處,院子裏一棵枯樹枝上,直挺挺地吊著個人,就是那女人,穿著一身黑衣,一頭頭髮披散著,那張臉白慘慘的,一點血色也沒有……」

  嚴慕飛道:「跟中原人有什麼不同?」

  雷飛苦笑說道:「當時我都快被嚇癱了,那裏還有心情留意她的長相……」

  也難怪,嚴慕飛忍不住笑了。

  雷飛窘迫地接著說道:「不過有一點我倒很清楚,她那雙眼直直地瞪著我,公孫勝瞎說,根本不是碧綠碧綠的,有點冰冷陰森的鬼氣倒是真的……」

  嚴慕飛道:「那也許是他當時被嚇壞了,眼看花了!」

  雷飛道:「是啊!我也這麼想,可是事後對他一說,他硬說一點不錯,確是碧綠的,還急得要賭咒……」

  嚴慕飛道:「那就有可能是雷分舵主……」

  「不!」雷飛正色搖了頭,道:「我絕不會看錯,我敢發誓,絕不會錯!」

  這敢情好,他兩個都敢發誓賭咒。

  嚴慕飛失笑說道:「那……二位之中總有一位是看錯了!」

  「不!」雷飛又正色搖了頭,道:「事後我又想了想才想通了,她既是鬼,那目光就有可能會變……」

  嚴慕飛笑道:「只是,雷分舵主能肯定她是鬼麼?」

  雷飛道:「要不然那怎麼會……嚴大俠,我雷飛生平是從來不信這一套的,可是如今我卻要肯定地說,那女的是鬼。撇開這會變的目光不說,她自己說的,她是當年『靖難』時被人丟進胭脂井裏淹死的。她沒地兒去,所以暫借那空著的金陵王王府安身。她不願擾人,希望人也別擾她,要不然南京城往後不會有安寧。最後她還告訴我,往後不許有任何人擅進那金陵王的王府,否則絕不會再活著出去,她讓我警告所有的人。說完了這話,她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走的。緊接著一陣涼而又腥沾手的東西滴在了我頭上。我沒敢再停留,撿回了一條命般跑了出來,公孫勝他們在外頭等我,據他們說,當時我滿頭是血……」

  靜靜聽畢,嚴慕飛皺了眉鋒,而且皺得很深,沉吟了半晌,他始緩緩說道:「聽雷分舵主這麼一說,我卻也覺得她有七分像鬼,只是……雷分舵主,以後呢?」

  雷飛搖了搖頭道:「以後我可沒敢再往那邊去,公孫勝雖然因為地盤的關係沒辦法轉到別處去,可絕不敢再賣三更半夜了,日頭一偏西他就收了攤兒。自那次後,接連地又有人深夜在孝陵、莫愁、玄武二湖等地看見一個黑衣女子對月吟哦,嘴裏老是吟哦那麼一句……」

  嚴慕飛道:「哪一句?」

  雷飛道:「聽人說好像是什麼天若有情天,天……」

  嚴慕飛接口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對麼?」

  雷飛點頭擊掌,忙道:「對,對,就是這句,就是這句……」

  咧嘴赧然一笑,接道:「誰叫我是個粗人,沒讀過多少書。」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看來此女有一段事關情字的傷心往事……」

  雷飛道:「嚴大俠,有不少人也這麼說,還有人說她是以前南京城某大戶的女兒,是個才女,在『靖難』時被亂兵姦殺了,更有人說她就是什麼張麗華呢……」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此鬼不是俗鬼,聽雷分舵主這麼一說,她該也十分可人,更難得的是她不擾人,是個好鬼。」站了起來接道:「雷分舵主,我走了,有機會我會看看的,只請雷分舵主記住,要找紀綱的,不只我一個。」

  雷飛忙跟著站起道:「雷飛省得,嚴大俠,還有什麼用得著南京分舵主的地方,您請儘管吩咐!」

  嚴慕飛含笑道:「謝謝,只要有借重貴分舵的地方,到時候我自會前來求助的。雷分舵主,我告辭了。」

  舉手微拱,飄然走了出去!

  雷飛忙道:「您這是折煞雷飛。」

  忙舉步跟上,送了出去!

  他送嚴慕飛出了謝家廢回,又要送嚴慕飛出烏衣巷,卻被嚴慕飛稱謝婉拒,在雷飛遵命聲中,他走了!

  這時候,天色還早,算算離公孫勝收攤兒的時候還有一段工夫,所以嚴慕飛直奔了胭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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