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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陸讞搖頭說道:「以老朽看,似乎不大可能。」

  嚴慕飛道:「何以見得?」

  陸讞目光一凝,含笑說道:「閣下對此人,似乎很有興趣?」

  顯然地他已動了疑。

  而嚴慕飛表現得十分平靜,他笑著道:「當然,此人對我的幫助,也許比陸指揮使還要大。」

  陸讞哈哈一笑,搖頭說道:「他若能幫這麼大的忙,聖上早就找到建文了。」

  嚴慕飛呆了一呆,失笑說道:「說得是,看來此路不通。指揮使,對於紀綱的行蹤,最近可得到過什麼報告?」

  陸讞搖頭說道:「只有一次,自那次後至今再沒有任何報告──」

  嚴慕飛道:「我看那人的辦事能力不怎麼樣……」

  陸讞「哦」地一聲,凝目問道:「閣下,怎見得?」

  嚴慕飛道:「他既見著了紀綱,就該立即予以擒捕,還作得什麼密報。」

  陸讞搖頭笑道:「閣下有所不知,紀綱指揮使跟老朽這指揮使不一樣。論所學,老朽難望項背,一二十個高手根本不在他眼內,也根本近他不得。」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真的麼?」

  陸讞道:「老朽豈會對閣下危言聳聽,更不會長他人銳氣,滅自家威風。閣下日後若找到紀綱,就知老朽所言不虛了。」

  嚴慕飛眉鋒微皺,搖頭說道:「那就麻煩了……」

  陸讞道:「怎麼?」

  嚴慕飛道:「陸指揮使請想,建文身側有這麼個人,對要搜捕建文的人來說,這不是很大的麻煩麼?」

  陸讞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這話,老朽不敢苟同。」

  嚴慕飛道:「指揮使有什麼高見?」

  陸讞目光凝注,直欲看透嚴慕飛的肺腑,含笑說道:「閣下的一身所學,必在紀綱之上,否則的話,朝廷不會派解學士多方查訪,徵召閣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是指揮使看重。」

  陸讞笑道:「不是老朽誇口,老朽看人從沒有走過眼。以老朽這雙老眼看,閣下該是允稱當世第一高手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著實地吃了一驚,道:「怎見得?」

  陸讞笑道:「只因為紀綱一身所學允稱當世第二,倘不徵召第一高手,放眼天下,誰能奈何他?」

  嚴慕飛頓時更提高了警惕,笑道:「指揮使畢竟高明,難怪統領錦衣衛。」

  陸讞站起舉手就是一拱:「嚴大俠,請恕老朽失禮,今日能拜識俠駕,老朽可說三生有幸,榮寵無上,足慰平生了。」

  嚴慕飛跟著站起,含笑答禮,道:「指揮使令我深感羞愧汗顏,想嚴慕飛不過一介江湖草莽,何敢當指揮使這般看重……」

  陸讞道:「老朽仰慕嚴大俠已久……」

  嚴慕飛道:「指揮使再要這麼說,我可就坐不住了。」

  陸讞忙道:「嚴大俠請坐,既然嚴大俠連老朽這肺腑之言也不願聽,老朽不說就是。」

  嚴慕飛未再落坐,含笑說道:「指揮使,嚴慕飛真要告辭了。」

  陸讞微愕說道:「怎麼,嚴大俠真要走?」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來的目的,只是向指揮使討教,如今討教已畢,該走了。身負重任,也不敢多事停留。」

  陸讞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留嚴大俠,只是嚴大俠下次來京,千萬容老朽做個東,好生招待一番。」

  嚴慕飛道:「指揮使太過垂愛了。」

  陸讞道:「豈敢,應該的,應該的。」

  嚴慕飛方待拱手告辭,陸讞目光一轉,接著說道:「嚴大俠對找尋建文的事,不知將如何著手?」

  嚴慕飛道:「跟指揮使一樣,我打算先找尋紀綱。」

  陸讞道:「對於找尋紀綱,嚴大俠又將如何著手?」

  他厲害!

  可是嚴慕飛也不含糊,當即淡淡說道:「指揮使既不肯賜告秘密替朝廷效力那人,我只好憑自己當年在江湖的關係,四處闖闖試試了。」

  陸讞老臉一紅,忙道:「嚴大俠千萬明鑒,老朽實是不知道,否則……」

  嚴慕飛哈哈一笑,道:「開玩笑的,指揮使莫要介意,指揮使公忙,我告辭!」

  一拱手,轉身向外走去。

  陸讞忙道:「容老朽恭送。」

  快步跟了上去,他送客一直送到大門外,眼望著嚴慕飛下階遠去,他那唇邊浮起了一絲詭異笑意,轉身走了進去。

  ***

  永樂年間的南京,已大不如洪武年間的應天府了。

  只因為如今的南京,只是一個「留都」,而不再是「京都」了。

  當然,除了這,南京在其他方面是絲毫沒有改變的。

  六朝金粉,豪華冠絕一世,夫子廟、秦淮河仍然是那麼繁華,那麼熱鬧,充滿了喧嚷與脂粉。

  周邦彥的那闕《金陵懷古》:

  怒濤寂寞打空城……
  莫愁艇子曾繫,空餘舊跡鬱蒼蒼。
  霧沉半壘……
  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

  那只是說「金陵」已不如六朝時那麼繁華鼎盛。

  王安石的金陵懷古,李白的感慨!

  吳宮花草埋幽靜,晉代衣冠成古丘。

  那也是懷念六朝。

  放眼看,如今的南京,應該比它在洪武年間為「京都」、稱「應天府」時,更為熱鬧些才是。

  這天正午,南京那宏偉的北門口進來個人,一襲黑衣,一頂大帽,一隻長長的行囊,是嚴慕飛,他依舊那身打扮。

  甫進城門,他折向了城門邊民宅的滴水簷下,那兒幾個要飯花子正在曬太陽逮蝨子。

  嚴慕飛到了近前,那些要飯花子只懶洋洋地抬頭瞅了他一眼,沒向他伸手,也沒向他出碗。

  想必,他們已經吃飽了,喝足了。

  而,嚴慕飛一拋腕,「噹」地一聲,一塊黃澄澄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一隻破碗裏。天!那硬是一塊金子。

  誰見過這麼慷慨、大方、闊綽的施捨?

  花子們一怔,個個停手詫異地直了眼。

  突然,一名蓬頭垢面,兩眼佈滿血絲的中年瘦花子開了口,聲調竟然十分平淡、鎮定:「謝謝這位爺!」

  嚴慕飛一搖頭,含笑說道:「閣下,我不是施捨。」

  那中年花子一怔道:「那麼你這位爺是……」

  嚴慕飛垂手一指破碗中金塊,道:「要飯的眼光都夠銳利,請看看,這一塊有多重?」

  那中年瘦花子不經意地溜了一眼,道:「不多不少,整整一兩。」

  嚴慕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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