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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严慕飞忙收势下看,他眉锋一皱,旋即失笑,地上一物蠕蠕而动,不是别的,是只蝎子而已。

  他抬脚过去踩死了那只蝎子,抬眼再看,又复一怔。

  她坐在桌前,桌上的灯还亮着,只是快没灯油了,白着一张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娇靥,望着地上那只死蝎子,余悸犹存,楚楚可怜。

  严慕飞没往里走,含笑说道:“姑娘还没睡?”

  她皱了皱眉,指了指土炕,道:“我……我睡不惯,本想趴在桌子上将就一夜,谁知道这只蝎子从房梁掉到了我头上,吓死我了!”

  严慕飞道:“这是河南一带常见的毒物,只要不碰它……”

  她道:“瞧见它就害怕,谁还敢碰它!”

  不错,严慕飞忍不住笑了。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站了起来,道:“我还没有致谢。”

  严慕飞道:“别客气,出门在外就得互相照顾,举手投足之劳又算得了什么,姑娘请安歇。”

  她忙道:“请进来坐坐吧!”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夜已深,怎好打扰?”

  她道:“不要紧,我是没一点睡意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睡。”

  她可没问人家睡不睡,严慕飞明白,她是怕,倒不是怕别的,而是怕再来那么一两只蝎子。

  可是,他能陪她在灯下聊一夜么?

  严慕飞望了望桌上油灯,道:“姑娘这盏灯灯油不多了,恐怕点不了多久……”

  她道:“我去叫伙计来添灯油!”说着,她要站起来。

  严慕飞道:“我看不必了,我房里那盏灯灯油还多,这盏灯灯油点完之后,我把我房里那盏拿过来就行了!”

  她抬眼凝注,道:“那么,你用什么?”

  严慕飞笑了笑,道:“我不怕黑,也用不着它。”

  她坐着没再动,迟疑了一下,道:“你……打算陪我聊到天亮?”

  严慕飞他好怎么说?只好这么说:“只要姑娘认为方便。”

  她嫣然一笑,道:“该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这个女儿家跟别个女儿家稍有不同,我并不怕什么闲言闲语,再说,只要心地光明,问心无愧,又怕什么?”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姑娘高见!”

  她沉默了一下,抬眼凝注,那双美目清澈而深邃,道:“我还没有请教尊讳。”

  “不敢!”严慕飞道:“我姓严,叫严慕飞。”

  她“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严相公,我姓金,名字俗得很,叫玉琼。”

  严慕飞道:“是金姑娘,金姑娘是……”

  金玉琼道:“我家住河北保定,先祖在保定做过文牍,家父自幼好武,如今在保定一家大户任护院。”

  严慕飞道:“姑娘家学渊源,想必文武双全。”

  金玉琼道:“见笑了,我是文不能握管,武不足防身,要不然我不会见一只蝎子都怕得要命!”

  严慕飞道:“姑娘忒谦。”

  金玉琼道:“我说的是实话。”

  严慕飞道:“看姑娘敢单身出远门,所学定然……”

  金玉琼微微摇头,含笑说道:“这跟所学没关系,我是不得不只身出远门,家父前不久接获家姑来信,说她病了,家里乏人照顾,家父居于人下,无法分身,所以只有让我跑一趟了。”

  严慕飞道:“那么姑娘是要往何处?”

  金玉琼道:“严相公呢?”

  严慕飞道:“我要往湖北去。”

  金玉琼两眼一亮,笑道:“那真是巧极了,我也要往湖北去,家姑就住在湖北,彼此路上正好做个伴儿,我就更不怕了。”

  严慕飞笑了笑,道:“能得姑娘邀我为伴,是我的荣幸!”

  金玉琼微笑说道:“严相公别客气,今后一路上我还要仰仗照顾。”

  严慕飞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又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出门在外,都该彼此有个照应。”

  金玉琼点了点头,道:“谢谢严相公,你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真引起了我万般的感慨,我从来没出过远门,在保定的时候,更难得出家门一步,谁会料到,如今只身一跑跑这么远,我可是真尝着出门在外的辛酸艰苦了,不过我自己也高兴出来走走,固然,姑娘家都应该深藏绣楼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难得会有机会出来跑跑,一来可以到处看看,二来也可以增长点见闻。”

  严慕飞点头说道:“姑娘确是高见。”

  金玉琼道:“严大侠别见笑。”

  严慕飞道:“对姑娘这位女中丈夫,巾帼英雌,我只感佩服!”

  金玉琼道:“严相公谬奖,这趟往湖北是……”

  严慕飞道:“赶去赴一个朋友之约。”

  金玉琼哦地一声道:“看来是真赴朋友之约,严相公也会武么?”

  严慕飞笑道:“我是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结果两无所成。”

  金玉琼惊喜地拍手笑道:“那真是好极了,看来严相公也会武,我就更不怕了。”

  接下去,谈的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其间,严慕飞当真回到自己房里,把油灯拿了过来借予姑娘用。

  金玉琼人长得美,又给了人很好的印象,再加上她柔声柔气,谈吐不俗,越发地令人生了好感。

  这一夜欢谈,彼此已经很热了,对这位萍水相逢的美娇娘,严慕飞也了解了不少。

  他只有一个感觉,这位萍水相逢的美娇娘,人美,才颇高,落落大方,毫无一点小家子气,而且性情异常地温柔。按说,温柔该是每一个女儿家与生俱来的天性,但是他直觉地感到,眼前这位温柔得出奇,较每一个女儿家都有过之,跟她在一起,能令人永远陶醉在她的温柔中。

  鸡啼,曙色透,天亮了,望着桌上光亮微弱的油灯,两个人哑然失笑,毫无倦意。

  金玉琼美目盼注,温柔地问道:“累不累?”

  严慕飞微一摇头,笑道:“惯了,倒不觉什么,只是姑娘……”

  金玉琼含笑摇头,道:“我除了不安之外,别的没感到什么!”

  严慕飞笑了,没说话。

  金玉琼目光一凝,那目光,能令人心悸:“严相公,你是位难得的正人君子。”

  严慕飞避开了那目光,道:“姑娘才是位难得的绝世红粉。”

  金玉琼道:“能得相逢便是缘,一只蝎子使我结识了你这么一位难得的正人君子,看来我该感谢它,更愿跟你就此订交。”

  严慕飞道:“我很愿把姑娘当作我的红粉知己。”

  金玉琼美目略一眨动,道:“真的?”

  严慕飞道:“姑娘,我生平不惯做虚言。”

  金玉琼柔婉一笑道:“谁说旅途辛苦?我这趟路没白跑!”

  严慕飞道:“我这种感觉较姑娘尤甚!”

  金玉琼笑了,忽地,她低下了头。

  这,令得严慕飞心头怦然一跳。

  没多久,伙计起来了,睁着惺忪睡眼就往后院跑。

  “呀,客官跟姑娘都起来了,这么早?二位昨天晚上睡得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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