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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腿小李一怔,道:“怎么,小黑,难道我不该……”

  那汉子拦过话头,道:“小李子,这附近姓严的不止我一个,怕是……”

  “不,大叔。”瘸腿小李道:“他们找的那个姓严的准是您!”

  那汉子“哦”地一声,道:“怎见得准是我?”

  瘸腿小李道:“他们说他们要找的那个姓严的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三十来岁年纪,找遍了河北都没找到……”

  那汉子道:“结果却让你帮了他们一个大忙!”眉锋一皱,接道:“只是,他们找我这个庄稼汉干什么?”

  坐在摊儿前那乡绅打扮老头儿,突然奉承地笑道:“八成是县衙里听说严老哥满腹的诗书经纶,要来请严老哥去做官的……”

  瘸腿小李猛一点头,拍着巴掌叫道:“对,对,八成是,大叔要做官了,这多好!……”

  那汉子笑道:“我要能做官,天下的人都能做官了。不过,我要是真做了官,大伙儿该都有好处!”

  大伙儿还着实地真乐上了!

  一顿话锋,那汉子抬眼望向瘸腿小李:“小李子,县衙里的那两个差爷,有没有往这儿来了?”

  “没有。”瘸腿小李摇摇头,道:“听说他们已回县里禀报去了!”

  那汉子笑道:“看来我的官做不成了。小李子,别耽误我的生意。正好,你来了,待会儿把钱捎回去。跟小黑荫凉下坐坐……”

  话犹未完,只听黑少年低低说道:“师父,他们来了,您瞧!”

  那汉子闻言抬了眼,眉锋刚皱,瘸腿小李已然叫了起来:“对,对,大叔,您瞧见了么?前面走的那两个,就是刚才那两个……乖乖,两顶大轿,还有骑马的……”

  扬手叫道:“差爷,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大路上,两名挎刀差役开道,后面跟着两顶软轿,软轿后面,是四匹高大健马,鞍上是四名身着便服的中年汉子,个个精神奕奕,眼神十足。

  瘸腿小李这一叫,引得那两名差役放眼奔了过来。

  那汉子突然低声喝道:“小黑,陪小李子坐坐去!”

  黑少年应了一声,挟着瘸腿小李往树下走去,瘸腿小李满脸诧异地直挣扎。

  那汉子转望摊前,含笑说道:“袁老,您问什么?”

  那乡绅打扮的老头儿道:“严老哥,县衙里的……”

  那汉子微一摇头,道:“你问你的卜,我算我的卦,跟他们没关系!”

  那乡绅打扮的老头儿一怔神,有点犹豫,没别的,只因为那两名挎刀的差役已到了摊儿前!

  “喂!你姓严?”左边那差役打量那那汉子开了口。

  那汉子淡然点头:“是的!”

  那右边差役道:“你叫严慕飞?”

  那汉子又一点头,道:“也不错,二位有何见教?”

  那左边差役道:“大人驾临,还不快去迎接?”

  那汉子严慕飞微微一笑,道:“二位,可否容我先做完生意?”

  “什么?”那左边差役叫道:“你是……你没听见么?大人驾临,轿子已往到了,天大的事儿也得放下来先去恭迎啊!”

  严慕飞微一摇头,含笑说道:“真抱歉,我就靠这摊儿过活,不做生意吃什么?”抬手一指:道:“二位请看,摊前那么多人等着,我怎好……”

  “你大胆!”那左边差役变色喝道:“我看你这个人是活胡涂了。走,跟我见大人去!还摆什么摊!”

  嘴里说着,他探手便抓!

  蓦地──

  “住手,过来!”

  两顶软轿已然停下,一顶软轿前,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胖老者,身着便服,他一声沉喝。那左边差役连忙收手转身奔了过去,近前躬身低低数语。

  那胖老者向这边打量了两眼,然后迈步走了过来。

  那名差役紧跟身后,手还抚着刀柄。

  走近前,那胖老者含笑拱起双手:“严壮士。”

  那左边差役道:“大人到了。”

  那乡绅打扮老头儿忙站起躬下了身。

  严慕飞缓缓站起,含笑还礼:“原来是父母官驾临,草民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左边差役喝道:“好大的胆,你敢……”

  “闭嘴,敢对严壮士无礼,退后!”

  县大老爷一声沉喝,那差役碰了一鼻子灰,乖乖地往后退去,胖老者随即换上一张笑脸,道:“岂敢,本县来得鲁莽……”

  严慕飞截口说道:“大人是降罪草民,大人驾临,不知有何……”

  “不是本县。”胖老者摇头说道:“像严壮士这么一位高人隐居在本县辖境内,本县竟然茫然不知,是诚懵懂胡涂,也太是失礼。严壮士……”

  忽地压低了话声,道:“是京里的解大人要……”

  严慕飞“哦”地一声,向着那顶犹自垂着轿帘的软轿溜着一眼,道:“莫非翰林学士解?”

  胖老者忙点头说道:“正是,正是,本县以为严壮士该……”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解学士当朝重臣,竟然屈驾枉顾,纡贵降尊,严某人荣宠无上,何幸如之!只是,大人,严某人有个不情之请!……”

  胖老者眉锋一皱,道:“严壮士莫非仍要做完生意?”

  严慕飞一点头,道:“正是,大人请看,我怎好意思,大人为民父母,解学士为官随和,谅必不会以傲慢无礼见贵降罪!”

  胖老者强笑说道:“那怎么会,那怎么会!只是……”

  迟疑了一下,接道:“严壮士,能不能等见过解大人以后再……”

  “大人原谅!”严慕飞摇头说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胖老者道:“严壮士,解大人是翰林学士,当朝正五品,而眼前……”

  严慕飞截口说道:“大人该知这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胖老者还待再说,严慕飞已然正色又道:“大人,解大人倘欲相见,就请等严某人做完生意之后,否则请大驾折回,明天早来!”

  胖老者一怔变了色,旋即他干咳强笑:“那么,容本县禀知解大人……”转身折了回去,在那顶垂着轿帘的软轿前躬身哈腰,异常恭谨地低低数语。

  轿帘一掀,由轿里低头走出了个便服清癯的老者,他就是正五品翰林学士解缙了。

  他凝目望了望摊后的严慕飞,点了点头,负手走了过来。轿后那四个跨步要跟,却被他抬手拦住了。

  这翰林学士解缙,是永乐文臣中的重臣红臣,脍炙人口的那首诗,“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解学士,笑煞一群牛。”就是他作的。他年轻时的事,可说说不胜说。

  在永乐文臣中,遭遇最苦的是他,而才气最高的也是他,他敢于洪武丞相李善长灭族之后,替工部的虞部郎中王国用代笔,上书太祖(朱元璋),为李善长诉冤:“善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分极矣!”

  王国用拼了性命,递上这篇大文章,结果朱元璋竟然不以为忤,不杀他,也不追究这文章是否有人代笔。

  解缙那时候官居御史,在此之前,当他尚在翰林院充任庶吉士时,便曾写过一封万言书,向来元璋犯颜直谏。

  “国初至今(洪武二十一年)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重轻,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锱铢,置朋奸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夫罪人不孥,罚弗及嗣……”

  他一辈子心直口快,可以说公忠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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