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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任少君道:「事實上他老人家交代……」

  「我知道,」老尼姑道:「我比你兩個清楚,當年我保住你爺爺一條性命,唯一的條件就是傅家人不再沾官家事,你爺爺也能保守自己承諾,臨終還交代你爹,傅家子孫不許再沾官家事,誰知你爹不肖,傅侯歸天不久,父親屍骨未寒,便誘於美色在長眉老道的俗家師妹『魔女』任天香面前低了頭,而你兄妹竟也聽她的話投身長眉門下,更不惜以身換取左道旁門之學……」

  任少君失聲說道:「這……這您也知道?」

  老尼姑道:「這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目光投向任梅君,任梅君顫慄低下頭。

  老尼姑接著說道:「大好女兒身你竟然不知珍惜,進而胡作非為,以色相誘人害人,你這還叫什麼,對得起你爺爺在天之靈麼。」

  任梅君沒說話。

  任少君卻道:「孫兒輩知罪,望求姨姥姥開恩……」

  老尼姑道:「要我開恩放你兄妹下『老爺嶺』不難,你兄妹必須對『菩提庵』,當著我的面答應我幾件事……」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不敢說答應,你儘管吩咐就是。」

  老尼姑道:「第一,下得『老爺嶺』之後,立即脫離長眉門……」

  任少君面有難色,道:「姨姥姥……」

  老尼姑道:「怎麼,不肯麼?」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不是不肯,只是您知道,我爹……」

  老尼姑道:「我知道,你爹他仍執迷不悟,我自會找他去,現在我問你,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爹的?」

  任少君道:「孫兒輩不敢不聽您的。」

  「那就好,」老尼姑道:「第二,解散『黑騎會』,從此不得再沾官家事。」

  任少君沒說話。

  老尼姑道:「你聽見了麼?」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聽見了。」

  老尼姑道:「你怎麼說?」

  任少君道:「您的吩咐,孫兒輩豈敢不遵。」

  老尼姑微一點頭道:「既然聽就好,還有,你?」

  任梅君一驚忙道:「您吩咐。」

  老尼姑道:「前前後後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任梅君低著頭沒說話。

  老尼姑道:「你定然以為你害了不少人,是麼,其實你錯了,害來害去你只害了你自己,而且沾滿了一身罪孽……」

  任梅君道:「姨姥姥,孫兒輩知過。」

  老尼姑道:「那就好,現在聽我說,長眉老道左道旁門,行事悖天,難容於世,遲早不免,那是他作惡多端,自食其果,至於羅士信,那也是他不仁不義,罪有應得,唯有那郭家之後,我不容你再害他,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而且洗面革心,重做人婦也不晚……」

  任梅君猛抬頭道:「您的意思是……」

  老尼姑道:「跟著那郭家之後,安安分分,好好的過日子。」

  任梅君道:「姨姥姥,那不可能……」

  老尼姑道:「怎麼不可能?」

  任梅君道:「他眼裏沒我,心裏沒我……」

  老尼姑道:「那怪誰,你是怎麼對他的?」

  任梅君頭一低,沒說話。

  老尼姑接著說道:「我只要你洗面革心,重做人婦,安安分分,好好跟他過日子,拿你的心換取他的心,至於他,到時候我會勸他,點破他的執迷的。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尤其這情一事,緣一字,更是勉強不得,『菩提庵』裏的這位跟他無緣,異日自有佳歸宿,比他強十倍不止……你聽見了麼?」

  任梅君低著頭道:「孫兒輩聽見了,只要他願意,他不嫌……」

  老尼姑道:「我說過,要你拿心去換心,別的不便作計較,他非世俗兒女,應該也不會計較。」

  任梅君道:「孫兒輩聽您的就是。」

  老尼姑道:「那就好,要知道我是為你傅家好,聽了我的話,你傅家還能保住這一脈不斷,要不然,只怕……」倏地住口不言。

  任少君、任梅君都沒有說話。

  老尼姑沉默一下之後又道:「如今你兩個還要『菩提庵』裏的這位麼?」

  任少君道:「孫兒輩不敢……」

  老尼姑衣袖一抖道:「我言盡於此,帶著你的人,即刻下嶺去吧。」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各自一聲:「謝姨姥姥開恩。」

  翻身爬起,也顧不得站在一旁發怔的柳書玉了,更顧不得陷在「菩提庵」裏的那些個了,一前一後踉蹌往嶺下奔去。

  接著,柳書玉定過了神,機伶一顫,騰身射去。

  接著「菩提庵」裏人影四起,一個連一個地往嶺下射去,剎時走個乾淨。

  驀地,老尼姑又開了口:「他們走了,小施主你也可以出來了。」

  話聲方落,庵左一片松林裏閃電掠出一人,直撲庵門,是郭玉珠,他眉挑兇煞,揚掌欲擊,但旋即他又斂去那一臉怕人的煞威,緩緩垂下左掌,冷然說道:「是你困住了我?」

  老比丘微一點頭道:「不錯,小施主,是貧尼。」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晝夜不歇,馬不停蹄地往這兒趕麼?」

  老比丘道:「貧尼無所不知,小施主的心意貧尼自然明白,小施主不外是想雙方對面,當場挑破他兄妹……」

  郭玉珠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還要把我困在松林裏,不讓我出來?」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這句話小施主可懂?」

  郭玉珠道:「我不懂,別人為什麼對我……」

  「小施主,」老尼姑道:「存心仁厚些,並不會吃虧,何必非把事情當場弄僵,落個不可收拾,貧尼跟他兄妹的談話小施主都聽見了,知道的也可以算不少,可必再多求別的。」

  郭玉珠沒說話,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你還想收拾這局面麼?」

  老尼姑道:「小施主,佛門弟子出家人,胸懷永遠悲天憫人。」

  郭玉珠冷笑一聲道:「只怕這局面不是人力可以收拾的。」

  老尼姑道:「貧尼使的是無邊佛法。」

  郭玉珠道:「你明知道那不容易……」

  老尼姑道:「小施主是說自己,還是說他兄妹?」

  郭玉珠道:「我如何,他兄妹又如何?」

  老尼姑道:「若是小施主自己,那是小施主願意步向毀滅,貧尼可以不管,若是他兄妹,貧尼或許有回天之力。」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你說我步向毀滅?」

  老尼姑道:「不是麼,小施主請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郭玉珠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我的所作所為沒什麼不對。」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以貧尼看,小施主早就懊悔了,尤其此刻那懊悔之念更濃,小施主,貧尼說對了麼?」

  郭玉珠冷笑道:「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懊悔。」

  「小施主,」老尼姑笑笑說道:「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一個人能知過便要悔過,便要思亡羊補牢,設法去彌補自己的罪過,嘴狠牙硬,那只有給自己招來更多的災難,也永遠無法消弭自身的罪過。」

  郭玉珠道:「我沒有什麼罪過,人各有志,錯了麼,是罪過麼?」

  老尼姑道:「人各有志,既不錯也不是罪過,只是,小施主,那要看你走的哪條路了。」

  郭玉珠道:「跟別人走的路不一樣,難道就是錯,我自己創的基業,揚揚名聲難道就是罪過。」

  老尼姑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一再嘴強牙硬,強詞奪理,貧尼不願意再跟你說什麼了,小施主有沒有懊悔,還請捫心自問。」

  郭玉珠沒說話,半晌之後道:「你還認得我?」

  老尼姑道:「當然認得,郭、胡、傅這三家的人,貧尼都認得,也永遠不會忘記。」

  郭玉珠道:「任少君兄妹是傅家的人?」

  老尼姑道:「是的,小施主,這用不著瞞人,遲早也瞞不了人。」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可沒想到他兄妹會是傅家的人,也沒想到他兄妹會是官家的人。」

  老尼姑道:「如今小施主知道了,小施主以為如何?」

  郭玉珠道:「不以為如何。」

  老尼姑道:「難道小施主不想報復?」

  郭玉珠道:「以你看呢?」

  老尼姑道:「以貧尼看,小施主心裏本就充滿了憤恨,如今這種恨會更濃,恨不得殺了他兄妹,可對?」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你錯了,我不願意殺他兄妹,殺他兄妹會污我雙手。」

  老尼姑道:「那麼,小施主那報復手法,較一個殺字更為可怕,更為殘酷,這回貧尼應該沒有說錯。」

  郭玉珠道:「這回你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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