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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怡寧慰勸說道:「誰說的,你有如龍,還有我們這些朋友,你身邊有不少真正關心你的人。」

  孟蘭道:「姐姐,父母撫養我們長這麼大,記得小時候我跟他從沒吵過一句嘴,沒想到長大之後的如今……這兄妹倆跟仇人有什麼兩樣,要讓泉下的父母知道,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會怎麼樣?」

  她那裏知道她跟福康安是異父同母的兄妹?凌燕飛聽說過,可是他不便說。

  怡寧想勸,能說的話也很多,可是一時間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這麼說了:「妹妹,事已至今,你也只有看開些了。」

  孟蘭低下了頭道:「他這麼對我這時候我的心意也很堅決,可是我只怕到時候我狠不下這顆心。」

  怡寧為之一怔。

  馬如龍臉上變了色,道:「孟蘭……」

  凌燕飛拿眼色止住了他,衝他搖了搖頭,道:「這本是人倫悲劇,你是個性情中人,怕到時候狠不下心,甚至於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站在我們這些人的立場,誰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要知道,你不是為某一個人。」

  孟蘭低著頭沒說話。

  凌燕飛衝怡寧施了個眼色,道:「咱們走吧,怡寧,讓孟蘭歇會吧。」

  他站了起來,怡寧跟著站起。

  孟蘭忙也站了起來道:「姐姐,你們別怪我……」

  怡寧含笑柔聲說道:「好妹妹,沒人會怪你的,也沒人勉強你,不聽燕飛說麼,這是人之常情,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們聊聊吧,我跟燕飛外頭走走去。」

  她跟凌燕飛走了。臨走,凌燕飛又衝馬如龍遞了個眼色,要他別再提這件事,也別再說什麼。

  出了孟蘭的屋,怡寧馬上就忍不住了急道:「燕飛這怎麼辦?」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擔心得太早了。」

  怡寧道:「你是說到時候她會……」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種事不必擔心,她要是真的狠不下心來,擔心也沒有用。」

  怡寧道:「你看她會真狠不下心麼?」

  凌燕飛道:「不能說沒這可能,我說過,這是人之常情,孟蘭除了當時刁頑任性一點之外,她本性是善良的,尤其她是個性情中人,福康安可以不顧手足之義,她卻不能完全抹煞兄妹之情,你我都可以看得出,儘管福康安對她這樣,她悲痛、氣憤,那也只不過是悲痛、氣憤,她並不真在乎,也就是說她並不真仇恨福康安,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我是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而這種事又不能勉強,畢竟福康安是她的哥哥,她要是真狠不下心,勉強她也沒用。」

  怡寧道:「可是你知道這關係有多大啊。」

  凌燕飛道:「我剛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也就是這意思,只希望到時候她能想到這一點。」

  怡寧道:「那,我去告訴她去。」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她,道:「我剛才已經提醒她了,你沒聽見麼,我說她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她絕不會聽不懂,也絕不會想不到,只不知道到這時候這許多人跟她哥哥一個,在她心裏的分量孰重孰輕了!」

  怡寧道:「要萬一……」

  凌燕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怡寧。」

  怡寧香唇啟動了一下道:「要不要讓九叔知道一下。」

  凌燕飛搖頭說道:「用不著,該想到的她都想到,任何人提醒她都是多餘,到時候她要是狠不下心來,那是誰也沒辦法的事。」

  怡寧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突然她抬眼夜空道:「老天爺保佑。」

  凌燕飛道:「對了,現在咱們能做的只有這個。」

  ***

  夜色很濃,濃得像潑了墨似的。孝王府裏大部分的燈光都熄滅了,只剩下那些必須留著照明的還亮著。

  一條黑影像輕煙似的出現在西院馬房後,然後輕捷異常,點塵未驚地翻出了牆,只一閃,便如同鬼魅般地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裏。孝王府仍是那麼安寧!

  沒多大工夫之後,黑影出現在另一處,這裏是一片樹林子,離一座雅偉廣闊的大宅院不遠。黑影一頭撲進了樹林子,身軀連閃了幾閃便到了樹林子中央。

  樹林子中央座落著三座大塚,每一座上都長滿了雜草,黑影到了中間那座大塚前,兩手抓著高大的墓碑一搖,墓碑挪開了,墓碑下現出了漆黑的洞穴,他矮身跳了下去,剎時那墓碑又回到原處,恢復了原狀。

  中間這座大塚下有條地道,上下左右都是由一塊塊的大石砌成,潔淨而乾燥。黑影似乎對此路徑很熟,摸黑疾走前進,轉眼工夫到了盡頭,一堵石壁攔住去路,黑影伸腳在石壁角下踩了一下。

  突然石壁上開了一個方方的小洞,一道強烈的燈光射了出來,緊接著方洞中黑影閃動,現出了一張既寬又大的臉,這張臉擋住了燈光,但他一雙冷峻的目光並不比適才那燈光弱多少。

  借著從那張臉旁邊漏過來的燈光看,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他左手揚起一物,是那塊羅剎使者的牌子。「叭」地一聲,小方洞合上了,燈光也沒了。

  但是,旋即一陣隆隆響,那堵攔路的石壁移動了,緩緩地往旁邊石壁裏挪去,挪開了一條縫,有一人寬窄,燈光又射了出來。

  黑衣蒙面人閃身從那一人寬窄的縫隙裏過去了,那堵石壁緩緩地又合了起來。這邊漆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邊亮得光同白晝。

  一道大石砌成的地道,好長,兩旁邊隔不遠就是一扇石門,當然每扇石門後是一間石室,每間石室都挺大,裏頭整齊地擺著一張張的床,每張床上睡得都有人,鼾聲震天價響。

  要以每間石室裏擺的十張床來算,這條地道裏至少住著上百個人,清一色的彪形大漢,跟坐在石壁下的那個大漢一樣,一張臉既寬又大,濃眉大眼目光冷峻,滿臉的兇殘慓悍色,再加上那半截鐵塔般身軀,望之實在嚇人!

  黑衣蒙面人在地道裏目不斜視,往前疾走,到了盡頭拐個彎,一道石梯通往上面。黑衣蒙面人拾級而上,石梯上端開著一個方方的門,寬窄能容兩個人進出。他出了這個門,頭上是滿天的星斗,眼前是一座大花園,亭、臺、樓、榭一應俱全,較諸孝王府安貝勒府,毫不遜色。

  黑衣蒙面人出來那個門,開在一座假山上,正對著門,十幾丈外一條長廊下,站著個魁偉的紅色人影。那是個年輕紅衣漢子,看年紀不過廿多近卅,濃眉大眼高鼻梁,膚色嫌黑了些,但黑得透著勁力,似乎他一巴掌能拍倒一座山。他留著一圈短短的絡腮鬍,一雙微帶藍意的目光像兩把利刃,威猛畢露,好生懾人。

  黑衣蒙面人飛身掠了過去,近前恭謹躬下身去:「屬下見過少主。」

  紅衣漢子上下看了他一眼,聲音像悶雷,冰冷說道:「誰叫你來的。」

  黑衣蒙面人身子一躬道:「回少主,屬下有急要大事請示。」

  紅衣大漢道:「什麼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他妹妹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下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紅衣大漢道:「這種事我不管,跟我去見老主人去。」

  他轉身上了長廊。黑衣蒙面人恭恭敬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長廊上走了一段,一間屋燈光外射,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名黑衣大漢,紅衣漢子轉身走了進去,兩名黑衣大漢放下胳膊恭謹躬身。這間屋裏什麼都沒有,只有頂上高掛著一盞八角琉璃燈,迎面掛著一塊大簾幕。

  紅衣漢子到了簾幕前微欠身軀,揚聲說道:「請老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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