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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孝親王呆了一呆,一拍桌子道:「氣死我了,這真氣死我了,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簡直無法無天,他簡直是要造反他……」

  凌燕飛平靜地道:「王爺,用不著生這麼大的氣,這種事您早就該料想得到,狗急了跳牆,這一定的,您請平心靜氣,把這件事交給我辦,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他的證據給他一個罪狀,就多一分扳倒他的希望,固然咱們掌握一個魯天鶴已是能致他死命,但多一個總是好的……」

  頓了頓道:「您告訴我,大廚房裏那位王師傅人怎麼樣,是不是可靠?」

  孝親王道:「王添喜?跟了我十幾二十年了,他不會。」

  凌燕飛道:「大廚房的王師傅沒有問題,中廚房的徐師傅當然更不會有問題了。」

  孝親王道:「不會,不會,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人了,這些人家裏往上數三代我都清楚。」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好了,那麼這件事兒您就別管了,上房的飯菜我已經讓小廚房重做了,一會兒就送來,今後為慎重計較,您跟福晉手邊不妨預備個銀器,無論什麼毒都瞞不過銀器的。」

  辭出了上房,他找到了馬宏,馬宏告訴他王師傅沒吃飯,一個人回屋去了,正在屋裏哭呢。凌燕飛聽得怔了一怔,當即就帶著馬宏趕到了王師傅的住處。

  王師傅的住處在大廚房後頭,一排好幾間,王師傅單住在頭兒一間。這當兒門關著,關的緊緊的,但卻聽得見飲泣聲,而且裏頭還有砸什麼似的,「撲通」,「撲通」的直響。

  凌燕飛走過去抬手敲門叫道:「王師傅,王師傅。」

  屋裏的飲泣聲馬上聽不見了,只聽王師傅在裏頭問了一聲:「誰呀?」

  凌燕飛道:「我,凌燕飛。」

  王師傅在裏頭「哦」了一聲,過來開了門,王師傅躬身哈腰賠笑直往裏讓,他臉上沒見淚漬,想必已經擦掉了,可是他的鼻頭卻紅紅的。

  他把凌燕飛及馬宏讓坐下,然後賠著強笑問道:「您兩位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道:「我聽馬兄弟說王師傅一個人躲在屋裏難受,飯也沒吃,特意來看看,王師傅,你可別誤會,沒人懷疑你,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你要原諒。」

  王師傅急了,臉都脹紅了,忙道:「你這不是折我麼,您這不是折我麼,您這麼說,叫我怎麼當得起,您別誤會,我只是心裏難受,我跟王爺多少年了,王爺待我這麼好,府裏的大夥兒也都跟一家人一樣,今兒個……這幸虧讓您跟馬爺發現了,要是您兩位發現得遲,我這不是親手殺了王爺、福晉跟大夥兒麼,我就是把自己千刀萬剮也贖不過這個罪來啊,這今後叫我拿什麼臉見王爺、福晉跟大夥兒。」

  凌燕飛拍了拍他,慰勸說道:「王師傅,你也用不著這樣兒,俗話說的好:『人有失神馬有亂蹄,吃飯沒有不掉飯粒兒』,『百密有一疏』,再小心,再仔細也會出錯,何況這是有人暗中下手,存心害人,本不算你的錯,連我們這些成年過刀口舐血生涯的江湖人,都難躲那暗地裏的冷箭,你又何必過於自責,好了,過去的事兒不提了,吉人有天相,好在府裏上下並沒有什麼損失,已算是有驚無險,不幸中的大幸,現在我有幾句話問問你,你坐下,咱們慢慢說。」

  王師傅坐了下去,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裏,道:「王爺、福晉常日待人這麼好,這不知道是那個絕子絕孫的東西竟昧起良心幹出這種事兒來……」

  凌燕飛道:「論私,王爺、福晉平素待人好,論公,王爺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就因為這八字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在官場上難免得罪小人,這是誰下的毒手,王爺跟我都猜著了八成兒,可是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我現在找的就是證據,所以有些話我要問問你。」

  王師傅睜圓了眼,忙道:「凌爺,您只管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能抓住證據,找出那絕子絕孫的東西來,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幹。」

  凌燕飛笑笑說道:「那倒沒這麼嚴重,用不著王師傅你上刀山,下油鍋,你只告訴我今兒早上你是跟萬福樓誰買的肉,這個人平素怎麼樣,今兒個你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就行了!」

  王師傅道:「我是跟萬福樓一個姓王,叫王泰順的伙計買的肉,我們是同宗,他老跟我套近乎,所以每回我都找他切肉,王泰順在萬福樓幹了不少年了,一個人,到現在還沒有成家,人算不錯,可就有兩樣子毛病,一個賭,一個嫖,辛辛苦苦掙那幾個錢,全送到這兩樣上頭了,大夥兒都勸他把這兩樣戒了,攢幾個錢成個家,可是他就是戒不了,至於今兒早上我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好像沒有什麼,他只是沒留神把手指頭切了塊肉去……」

  「夠了。」凌燕飛含笑站起,道:「你歇著吧,我這就上萬福樓去一趟看看去,心放開點兒,別再難過,也別再自責了,怎麼說這也怪不到你頭上來。」

  他帶著馬宏出了王師傅的屋,馬宏道:「大哥這就上萬福樓去?」

  凌燕飛道:「我去一趟看看,要是這個王泰順有問題的話,可能他現在已經不在萬福樓了,我總得找到他,他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我還得快一點兒,去遲了就算能找到他,怕也只能找到一具死屍。」

  馬宏道:「我跟大哥去。」

  凌燕飛道:「不,孝王府這些人經驗不足,也都不是辦事兒的人,你得留下來照顧魯天鶴跟孫太和兩人,防他們計中藏計把我調出去,然後下手來搶人,王爺那邊兒你不用管,我會找人去請安貝勒來保護王爺,你千萬要小心,魯天鶴跟孫太和等於是插在福康安要害上的兩把刀。」

  馬宏揚眉說道:「我知道,您只管放心去辦您的,魯天鶴跟孫太和倘若有任何差池,我提著腦袋見您。」

  凌燕飛拍了拍他道:「兄弟,沒那麼嚴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多小心就是。」

  他走了,臨走派人給安貝勒送信兒,要安貝勒火速趕來孝王府找馬宏。

  ***

  萬福樓這個舖子相當大,也的確是老招牌,老字號,門口幾乎擠得水洩不通,舖裏五六個伙計都忙不過來。

  凌燕飛好不容易擠了進去,萬福樓的胖掌櫃招子亮,其實在京裏做這行生意這麼多年,又是出了名的大店,什麼樣的主顧沒見過?

  他躬身哈腰賠著滿臉笑迎了過來:「您今兒個要點兒什麼,來個攢盒還是現切?」

  會做生意,即使是頭一回光臨,他也把你當成老主顧!

  (按:北平人管醬肉、薰雞之類的熟食總稱之曰盒子菜,是因為醬肘子舖中有配好切好的盒子、蘇盤出售,盒子,在明、清兩代稱攢盒,蘇盤跟盒子大同小異。)

  凌燕飛道:「我不買盒子菜,我來找個人……」

  目光一掠那五六個伙計道:「那位是王泰順?」

  那年頭做生意向來講究和氣,不買東西也不要緊,照樣躬身哈腰賠笑臉:「王泰順今兒個不在舖子裏,您貴姓,找他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一見這五六個伙計沒一個包指頭的,情知王泰順不在裏頭,他心裏已經有了八分譜兒了。

  看看舖裏買盒子等的情形,到現在還沒事兒,他也明白偌大一個醬肘子舖,只賣給孝王府的那塊肉有問題。

  他當即說道:「我也姓王,找王泰順有點兒私事兒,掌櫃的可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胖掌櫃的賠笑說道:「是這樣兒的,他今兒早上切肉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頭切下塊肉來,不過藥包上了還痛,所以今兒個我就沒讓他幹活兒……」

  凌燕飛道:「他回家去了?」

  「不。」胖掌櫃道:「他還沒成家,長年住在店舖兒裏。」

  凌燕飛道:「那麼他現在……」

  胖掌櫃道:「出去了,他沒說上那兒去,我也沒問,我看八成兒是找大夫看手去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您坐會兒,喝杯茶。」

  他轉身就要去搬椅子。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謝謝,生意正忙,不打擾了,我改天再來吧。」

  胖掌櫃道:「那……您府上住那一城,等他回來我讓他看您去!」

  凌燕飛道:「掌櫃的,可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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