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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總管往後退了兩步。轉眼間步履聲已近珠簾,凌燕飛隔著珠簾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旗裝女子帶著兩個青衣侍婢到了珠簾後。他看不見那旗裝女子的臉,但卻看得出這位旗裝女子的身材十分美好,臉的輪廓也很美。

  照這麼看,這位旗裝女子的年紀不會太大。一名青衣婢女搬過來一把椅子。那旗裝女子就在珠簾的那一邊坐了下去。

  哈總管偏過頭來看了凌燕飛一眼。凌燕飛會意,立即揚聲說道:「草民凌燕飛見過福晉。」他上前一步就要拜下。

  只聽一個無限清脆甜美的話聲透過珠簾傳了過來:「你不是官家人,就以常禮相見吧。」

  凌燕飛本就覺得跪拜彆扭,一聽這話馬上一躬身道:「謝福晉。」他又往後退了一步。

  他聽見福王福晉說話了,從這位福王福晉的話聲判斷,這位福王福晉的年紀比他想像中還年輕,頂多也不過二十多。這就不對了,福王的格格多大了?這位福王福晉怎麼會這麼年輕,他暗暗覺得詫異。

  只聽福王福晉道:「哈鐸,別讓他站著說話,給他搬把椅子吧。」

  哈總管恭應一聲,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凌燕飛後頭,他低著頭低低說道:「兄弟,你好大的面子,謝恩。」他退走了回去。

  凌燕飛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他一欠身道:「謝福晉恩典。」他坐了下去,兩手放在膝上,腰桿兒挺得筆直。

  這時候福王福晉又說了話:「聽哈鐸說,你是楚三的徒弟。」

  凌燕飛道:「草民是楚震東的七徒弟。」

  福王福晉道:「聽哈鐸說,楚三已經不在了!」

  凌燕飛道:「是的,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福王福晉道:「楚三曾是官家人,也算為官家辛勞多年,我有一份奠儀,待會兒你帶回去。」

  這是受還是不受?受吧,老爺子仍健在,不受吧,福晉的好意賞賜又怎能拒絕?說起來福晉雖也是官家人,可跟乃師楚震東不知道隔了有多遠,人家不賞是本分,賞是好意,這份好意也確實讓人感動。

  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凌燕飛暗一咬牙站了起來:「謝福晉恩典,楚家存歿俱感。」

  「存歿俱感」,這話本不該說,可是他卻不能不這麼說。

  只聽福王福晉道:「你坐下,我要問你話了。」問話剛才就問了,現在這問話當然是指正題。

  果然,凌燕飛坐下之後,福王福晉立即說道:「格格的事哈鐸都已經告訴我了,在你沒有來見我之前,我也已經到靈堂去看過了,棺木裏只有她入殮時穿的一套衣裳,她人並不在裏頭……」

  哈總管上前一步叫道:「福晉,真的?」

  福王福晉沒說話。哈總管馬上有所警覺,頭一低,腰一彎,又退了回去。

  福王福晉嘆了口氣道:「現在我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了,她是怕王爺不答應她的婚事,其實就是王爺想答應,這也是家法所不允許的,從順治爺入關到現在,從沒有一個宦門閨閣下嫁平民的,這種事沒有前例可循,尤其她是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可是她也不該這麼做,她不知道王爺跟我……唉,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還好好的,我就知足了,我也不計較這些了……」

  頓了頓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也許你已經從我的說話聽出來我的年紀並不大了,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她的生身之母,我是王爺的繼室,可是我跟她處得很好,我並不敢拿她當女兒,她卻敬我如母親,她跟我無話不談,只有這件事她一點都沒有跟我提過,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已經這麼做了,站在我的立場,我也應該成全她,我也會勸王爺成全她,我打算盡快的把那口空棺埋了,宗人府方面我自有辦法應付,你這方面我也希望你不要張揚,這就是我叫哈鐸帶你來見我的用意,你能不能答應我?」

  凌燕飛暗暗好不為難,他沉默了一下,毅然說道:「福晉的意思草民懂,福晉寬懷大度也讓草民敬佩,福晉既有意成全格格,草民當不敢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福王福晉道:「我謝謝你,我知道你們江湖人一諾千金,無論什麼事既經當面點頭答應,便絕不會有所反悔,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要讓宮裏知道,那是欺君之罪,王爺的爵位倒還事小,一旦株連起來那可不得了,所以話我不能不說在這兒,萬一這件事要讓外人知道了,我可唯你楚家你師兄弟是問,甚至我會找個罪名先加在你楚家頭上,我是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凌燕飛道:「草民不敢,不過草民還有下情稟報,也請福晉體恤。」

  福王福晉道:「你還有什麼事?」

  凌燕飛道:「草民可以不張揚,但卻不能不追究。」

  福王福晉詫聲說道:「怎麼說,你要追究?為什麼,我都不追究,為什麼你還要追究?」

  凌燕飛當即把馮七中毒自斷一掌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福王福晉驚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她……」

  凌燕飛道:「草民有根據,或許不是格格,但卻絕跟那江湖人脫不了關連。」

  福王福晉一拍座椅扶手道:「胡說,這,這怎麼可以,你若要找那個人報馮七斷掌之仇,那不就等於……不行,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凌燕飛沒說話。

  福王福晉又道:「一個皇族親貴和碩格格的一輩子,難道比不上馮七的一隻手?」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草民斗膽,福晉這話錯了,格格是福晉的親人,馮七也是草民的親人,草民是只對事不對人。」

  福王福晉霍地站了起來。

  哈鐸嚇得忙上前一步道:「兄弟,你……」

  福王福晉忽然又緩緩坐了下去,道:「這樣好不,我有個變通的辦法,你別追究這件事,我也不能讓馮七白白少隻手,怎麼說他為的是我福王府,馮七他無論要什麼我都給……」

  凌燕飛倏然一笑站了起來。

  福王福晉忽然提高話聲道:「我能體恤馮七,你也應該明白她是不得已。」

  不錯,福王福晉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的實話,這件事只要一讓高明人查出來,很可能就斷送了那位格格的一生。

  凌燕飛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他沉默了一下道:「福晉的恩典,但草民身為晚輩不敢擅自代長輩做主。容草民轉達福晉的意思,改天再來回話。」

  福王福晉卻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只聽她道:「這是情,也是理,好吧,我就等你回話了,再不然你叫馮七自己來見我也可以,哈鐸在這兒,馮七來的時候找他就行了,你幫福王府查明了這件事,除了那份奠儀之外我另有份賞賜,你找哈鐸拿去吧!」她站起來帶著兩名青衣侍婢往裏去了。

  步履聲由近而遠聽不見了,哈總管吁了一口大氣道:「兄弟,我真為你捏了一把冷汗,我可從沒見過一個像兄弟你這麼大膽的。」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哈總管誇獎了。」

  哈總管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微一搖頭擺手說道:「兄弟,請吧,跟我去領賞去吧。」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往外行去。到了前頭門房,哈總管讓凌燕飛先坐,然後他轉身又出去了,過不一會兒工夫,他匆匆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紅一白兩個封套,進來便遞向凌燕飛。

  凌燕飛接過了那個白封套,卻擋住了那個紅封套,道:「哈總管,奠儀我拜領了,賞賜我不敢要,格格鬧這麼件事,府裏的弟兄們都受累,請代我轉贈給他們好了。」

  哈總管忙道:「兄弟,這怎麼行,這是福晉的賞賜……」

  凌燕飛道:「我知道是福晉的賞賜,我受之有愧,府裏的弟兄無論那一個都比我累……」

  哈總管道:「他們累什麼,除了輪值站班以外整天沒事兒幹,就算是他們受點兒累,吃的是王府的糧,拿的是王府的俸那還不是應該的,兄弟你就不同了,你不是福王府的人,而且也不是官家人,你不來幫這個忙是本分,來幫這個忙是情意,再說要不是兄弟你這位高明幫忙,這件事兒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兒呢,福晉一點心意,我說句不客氣的,這也是兄弟你天大的面子,卻之不恭,我看兄弟你還是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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