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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他五指剛要用力,獐頭鼠目漢子似乎知道硬不過,裝不成,忙道:「爺,您留情,我不敢隱瞞,那跟李慕凡同罪,丟腦袋的把戲,誰敢說呀!我剛才是瞅見了他,而且我也知道他上那兒去了,只是……只是……」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白臉漢子「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好處,咱們倆二一添作五,怎麼樣?爺夠意思吧。」

  獐頭鼠目漢子卑下跟羞澀地笑了笑,道:「爺,您是個明白人,像您高高在上,想來總不會吃我這下九流的,爺,對麼?」

  白臉漢子道:「你放心,大爺我不是那種人,你要不信,我可以先給你幾個。」

  獐頭鼠目漢子忙道:「那全倒不用,我怎敢信不過您,爺,他住進了『高陞』……」

  「高陞」兩個字剛出口,獐頭鼠目漢子,當真地高陞了,升到西天極樂,便宜,按說他該下十八層阿鼻地獄的。

  白臉漢子猛一抬腿,膝蓋頂進他的褲襠裏,他連哼也沒能哼一聲,兩眼一翻,身子立即,往下滑……往下滑。

  白臉漢子陰險一笑,道:「朋友,別抱怨我,你怎麼想想,這種好事兒,大爺會分人一杯麼?陰間要告狀,你告李慕凡去。」

  手一鬆,獐頭鼠目漢子砰然摔在了地上,白臉漢子更抬腳一撥,那瘦小身軀滾向了胡同邊兒上暗隅裏,要是不仔細瞧,還真難發現那兒死了個人。

  白臉漢子拍了拍手,轉身走出了胡同!

  ***

  「高陞」客棧裏,李慕凡躺在一小間客房的土炕上,別看房子小,卻是「高陞」客棧僅剩的一間。

  由於它太狹小,所以沒人住。

  也由於李慕凡不能暴露行跡,正好在這一小間湊合了。

  他和衣躺在硬梆梆的土炕上,在想:「沒料到京裏那些人消息這般靈通,看情形,顯然他們知道他的事已辦妥,在往回走了。」

  很顯然地,他們的意圖是在截他,截住那紙順治手詔,不讓使它被送到軍機大臣張英的手裏。

  更明顯的,遠在「北京」外的「高碑店」就已佈上了官家兩個營的高手,那「北京城」當然更是警衛森嚴,飛鳥難進了。

  可以想像,外城,內城,各處城門有人把守,有人檢查進去,甚至連城牆上都會站著人。

  按說,李慕凡他可以闖,可是有幾分把握他不敢說。

  憑他,當然不慮被拿住,可是要在那麼多高手的阻攔下闖進去,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究竟那是難事。

  這情形跟江湖廝殺拼鬥不同,在江湖,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這情形怎麼能一走了之,手詔得往裏送,交到張英手裏,走了怎麼個交法。

  再說,一經拼鬥,勢必打草驚蛇,想進去更難,況且那也會讓京裏的鰲拜那一夥有別的準備。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容易,難。

  驀地裏,李慕凡有所驚覺,他目閃寒芒,翻身坐起,他沒有吹燈,他根本就沒有點燈。

  爬在窗戶縫裏外看,各房的燈光外透映照下,他可以看得很清楚,院子裏闖進來二十個打扮俐落的漢子。

  李慕凡心頭一震,暗暗詫異,心想:「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投進了這家客棧,還是他們每家客棧都查,並不知道自己在這家客棧裏。」

  假如是前者,那不用看,屋上,牆外,絕對佈的還有人,那恐怕難免拼鬥一番了……

  思忖未了,只聽院子裏響起一個粗暴話聲。

  「住店的,統統站出來,爺們要查店了!」

  接著他又喊了兩遍。

  其實有一遍也就夠了,住店的客人像耗子遇見了貓,慌慌張張地都出來了,誰敢慢一步。

  一時,院子裏鬧嚷嚷的。

  「都閉上嘴,吵個鳥。」

  又一聲暴喝,院子裏立即鴉雀無聲,掉根針也都能聽見。

  李慕凡看得清楚,六名大漢揮了手,只聽他道:「兩個一組,挨門查去。」

  這話一出口,那二十幾個中,分出了十幾個,兩個一組地走向了各處客房,這不像是知道他在這裏,而像是例行查店的,這樣就好走了。

  李慕凡心中略寬,轉身從炕上抓起行囊,撲向了後窗戶,由縫裏向外看了一看,只一眼,他心頭震動,不由怔了一怔。

  後牆上有人,後牆外民家的瓦面上也有人,仔細數數,不下十幾個,這就不像例行查店的了。

  他們是怎麼知道……

  現在,李慕凡沒時間想這個問題,現在該想的,是他該怎麼辦,怎麼辦?除了闖闖,除了拼鬥,沒有別的路好走。

  只好如此了,李慕凡雙眉微揚,抬手摸了摸腰間軟劍,就打算從後窗闖出去,給那十幾人來個迅雷不及掩耳。

  就在這時候,院子裏又響起了粗暴話聲:「喂!狗娘養的,你為什麼不站過來。」

  不知道他在喝呼誰?

  奇事倏生,另一個話聲從他房門外響了起來。

  「我剛由茅房出來,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那二十幾個中,另一話聲叱道:「怎麼回事兒,娘的,查店,拿賊,明白了麼?叫你站過來,快點兒。」

  房門外那人道:「不錯,我是個吃鏢局飯的。」

  那精暴話聲道:「怎麼,你是保鏢的?」

  粗暴話聲問道:「那個局裏的?」

  房門外那人道:「京裏『三英鏢局』的。」

  李慕凡心裏一跳,「三英鏢局」這不是沈月華姑娘的?

  只聽那粗暴話聲「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京裏『三英鏢局』沈局主手下的弟兄,難得在這兒碰面兒,大家都是熟人,都是熟人,你老兄是……」

  房門外那人道:「在下姓武,往河南保了一趟鏢剛回來。」

  粗暴話聲道:「原來是武老兄,那間沒點燈的房……」

  指的是李慕凡這間。

  房門外那人截口說道:「各處上房都滿了,在下只好在這一間湊合了,好在我只住一宿,明兒一早就回京了。」

  粗暴話聲道:「即是你老兄住的,那就算了,免查了,免查了……」

  怪了,房門外那人怎說這間房是他住的,這豈不是玄事兒,這人究竟是怎麼來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慕凡站在後窗口直詫異,直納悶。

  只聽院子裏幾個話聲響起:「稟領班,沒有可疑的人。」

  「稟領班……」

  「稟領班……」

  在幾人恭謹之中,有一人說道:「領班,那一間……」

  「你懂什麼!」粗暴話聲道:「吃鏢局飯的跟那傢伙是冤家對頭,仇人見了面,只有分外跟紅,怎麼會窩藏那傢伙,走了,別家去,別家去。」

  隨即,他揚聲說道:「武老兄,再見了,回京後有空營裏坐坐去。」

  房門外那人道:「一定拜望,一定拜望,諸位走好。」

  步履之聲雜亂,轉眼歸於寂靜,不,院子裏的住店客人議論又起,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當然,也有人回了房。

  突然一聲大叫:「哎喲,我的銀子怎麼不見了,剛才明明放在枕頭下……」

  只聽另一人說道:「算了,別嚷了,你還不聽白麼?銀子總不會長了翅膀飛了,老兄,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那人沒再嚷嚷了,但卻仍在低聲嘟囔。

  誰都明白,那些銀子,被人順手牽羊了。

  這就是吃糧拿俸的官差,跟賊,跟強盜有什麼兩樣。

  李慕凡心裏冒火,他卻只有搖搖頭。

  忽地,門上起了輕微的剝落聲。李慕凡神情一緊,霍地抬眼凝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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