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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晏中一點頭,道:「那麼,李爺,該說的我全說了,您看是……」

  李雁秋搖頭說道:「晏老,你是個明白人,這種事事關重大,在沒有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不敢下斷,也不便深說。」

  晏中點了點頭,默然未語。

  他這裏甫自沉默,李雁秋卻忽地望向賈一飛道:「賈老,現在什麼時候了?」

  賈一飛下意識地向外望了望,道:「恐怕還不到三更!」

  李雁秋道:「那麼二位談談吧,我還有點事,要到樂掌櫃的那兒去一趟!」

  晏中忙道:「怎麼,這麼晚了,李爺還要……」

  李雁秋笑了笑,道:「前幾天約好的,不得不去一趟!」

  說著,他轉身向外行去!

  晏中跟賈一飛雙雙送到門口,晏中道:「李爺,早點回來,別……」

  李雁秋回身笑道:「晏老放心,就是碰了面,我也是跟個沒事人兒一樣!」

  說完了話,他逕自轉身走了!

  「六福客棧」的那兩扇門兒,也隨即關上了……

  ▼第五章

  片刻之後,李雁秋出現在「八大胡同」!

  天寒地凍,地上積了雪,河裏結了冰,連水缸裏的水都凍上了,但凍不住人那顆熱騰騰的心!

  北京城的各地方,這時候已是家家戶戶關門閉窗熄了燈,唯獨這塊地兒,卻是正值熱鬧!

  看,各院子那朱紅的門口,高挑著大燈,來往的馬車在雪地上壓了一條條的溝,抬軟轎的也留下了腳印!

  「北京城」的其他地方都是一地積雪,唯獨這兒卻是滿地的狼藉泥濘,雪,只是東一片,西一片,路兩邊積的老高,路中間都是泥,各院子門口也都是泥!

  各院子門口站著三兩個龜奴,在那兒對進出的狎客賠笑哈腰,嘴裏不住地俯喝著!

  李雁秋一進「八大胡同」,老遠地便看見了「迎春院」。

  其實「迎春院」在這「八大胡同」的諸院子裏樣樣數最,就連門口高挑著的燈,也比別家大,比別家亮!

  他往「迎春院」走著,可沒留意有個人看見了他,那個人正從附近一家院子裏走出來,他一見李雁秋便自一怔,旋即,他在身後跟上了李雁秋,一直望著李雁秋踏上「迎春院」的門階,他才嘴角含著陰笑地轉身而去。

  李雁秋在「迎春院」的門階上跺了跺腳,然後一撩長袍下襬,昂然往裏行去。

  他衣著算不得鮮明,稱不得氣派,可是那件長袍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別人身上不同。

  再加上他那俊美絕倫的人品,軒昂的氣度,奪人的威儀,一眼看上去,讓人馬上聯想到內城裏那些喜歡尋花問柳,走馬章臺的貝勒、貝子。

  身背軟蓋兒,吃這行飯的眼睛雪亮,也都吃一套,躬身哈腰賠笑往裏讓,生似迎進了財神爺,一聲步喝足能震動到九霄雲外去,連「南天門」裏的都聽得見!

  這裏龜奴方賠上窘迫一笑,那裏拋著手絹兒,走路一搖之擺地來了個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

  那身鮮眼的衣褲穿在她身上,說不出有多麼不相襯。臉上抹的粉像個爛西瓜,賣弄風騷老來俏地頭髮上還插著那麼一朵花,她也不怕臊得慌。

  見面手絹兒一拋,香風微送,眉梢兒一挑咧了嘴:「喲,爺可許久沒來了,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不知道李雁秋是第幾遭!

  李雁秋淡淡一笑,翻腕一物塞了過去!

  不知道他塞了什麼,只知道那鴇兒眉開眼笑,一張臉擠成了一堆,兩手下垂那麼一福:「謝謝您了,爺,見面您就賞,這麼好……」

  李雁秋沒理她,邁步便往裏走!

  鴇兒碎步跟了上來,道:「爺,您那兒坐呀?」

  李雁秋扭頭側顧,道:「你忙麼?」

  「不忙不忙!」那鴇兒倒著嘴直笑,道:「您來了,就是再忙也得放下呀,您吩咐吧!」

  李雁秋略一沉吟,道:「我聽說有個叫媚娘的……」

  那鴇兒一怔,旋即笑道:「我們這兒的好姑娘多得很,幹什麼偏找她呀!」

  李雁秋道:「不瞞你說,我是慕名而來!」

  那鴇兒微微一搖頭,道:「爺,您來晚了!」

  李雁秋愕說道:「怎麼,她有客?」

  那鴇兒笑道:「不是有客,是有了主兒了,嫁出去好幾年了!」

  李雁秋呆了一呆,一臉懊喪,道:「早嫁了,嫁給……」

  那鴇兒媚娘兒一碟,低低說道:「京畿的大人物,江湖上響噹噹的晏二大爺!」

  李雁秋「哦」地一聲,尚未說話!

  那鴇兒伸手拉住了他,擠眉弄眼地道:「別想她了,爺,我給您再找一個,準包您馬上忘記她,不信您跟我去瞧瞧!」

  拉著李雁秋便往裏走!

  李雁秋邊走邊搖頭,道:「我白跑一趟不要緊,對『迎春院』來說,可是一樁大損失。」

  「可不是麼?」那鴇兒搖頭嘆道:「一株搖錢紅人,連根拔了,我當然心痛,可是晏二大爺看上了她,那有什麼法子,當初她哥哥剛帶她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她準會走紅……」

  李雁秋截口說道:「她哥哥?」

  「可不是麼?」那鴇兒抬手那麼一比,道:「卅來歲,白淨臉,也許是剛害過病,那張臉白的多紅的少,見人陰沉沉的,也難怪,把自己妹妹送進火坑,誰心裏頭也不舒服,他把媚娘送到我這兒後就走了,從那兒起就沒再來過,怪狠心的……」

  李雁秋道:「也許他沒臉再來了,我聽說媚娘是關外人,姓胡?」

  「不,」那鴇兒搖頭說道:「是江南人,要不是江南,那能有這麼標緻的姑娘,她也不姓胡,賣身契上好像寫的姓劉!」

  李雁秋「哦」地一聲,道:「那也許我聽錯了,不管姓什麼,一個姑娘家被賣到這地方來,總是夠悲慘的!」

  「可不是麼?」那鴇兒煞有其事地皺眉嘆道:「據她說家鄉荒旱,又鬧賊亂,好好的一家子就只剩下她兄妹倆,沒辦法才逃到這兒來的……」

  忽地一頓,急接道:「對,我想起來了,媚娘可是天生的好材料,她原本就會唱曲兒,兄妹倆原打算靠這吃飯的,可是吃那口飯也不容易,誰都有個地盤兒,誰的地盤裏又能容別人插一腳又沒奈何,這才走上了這條路,她那哥哥……」

  忽地一笑,接道:「說來也是個笑話,晏二大爺有個徒弟楊九爺,長得倒有幾分像媚娘的哥哥,媚娘未嫁時,他倒是常陪二大爺來玩兒,卻不料媚娘成了他的長輩。」

  李雁秋神色一動,道:「怎麼,楊九爺長得像媚娘的哥哥?」

  「可不是麼?」那鴇兒笑道:「大夥兒還開過楊九爺的玩笑呢,當著晏二大爺,弄得楊九爺好不尷尬,您可別說出去。」

  李雁秋搖頭道:「我是個外來人,怎麼會?」

  說話間,鴇兒拉著他上了靠東的那座樓。

  之後,鴇兒一個人下來了!

  沒多久,李雁秋也下了樓,正在忙著招呼客人的鴇兒,一見他下了樓,忙撇下其他的客人迎了過來:「怎麼,爺,你要走?」

  李雁秋點了點頭。

  那鴇兒忙道:「準是那丫頭不合你意,對麼?那麼您再坐會兒,用不著多久,我再給您找一個,這回……」

  只聽一陣蹄聲在「迎春院」門口歇止,「迎春院」門口立起騷動,繼之,走動著的客人停了,談笑著的客人也停了,剎時間一片寂靜,鴉雀無聲,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李雁秋抬眼外望,微愕說道:「這是……難不成來了什麼大員?」

  那鴇兒神秘一笑,道:「比內城裏的大員還神氣,您瞧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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