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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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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因為長安酒樓的酒好,長安酒樓上,不賣什麼燒刀子,花雕、紹興酒、汾酒…… 那酒是每月差專人遠赴塞外酒泉東關外大批運回的葡萄酒,在酒泉東關外有古酒泉,方泉八尺,水清甘冽,而能釀製美酒,溪書郡注說:「郡有金泉,味如酒。」 唐詩上也說:「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美酒指的就是酒泉東關外所釀製的美酒,而那夜光杯卻為上玉所琢,玲瓏可愛,令人難以釋手! 有道是:「酒泉酒美泉香,雪山雪白山蒼,多少名王名府,幾番想像,白頭醉臥沙場!」 這種醉人的葡萄酒,再加上那色藝雙絕,個個嬌媚美艷的歌妓,那輕歌,那妙舞,那悅耳絲弦…… 於是乎長安酒樓一晚要空個三百罈! 人群中,一個身材頎長,俊美絕倫,瀟灑飄逸,英挺脫拔的青衫漢子,背著手登上了長安酒樓。 此際那樓後隱透鬢影釵光,陣陣幽香的低垂珠簾後,唱歌的人兒正隨著悅耳絲竹,唱著那: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 「人」字未出,那青衫漢子負手樓頭,目光只一環掃,立即歌歇竹斷,滿樓鴉雀無聲。 接著,那低垂珠簾後傳出一聲低低驚嘆,一個無限甜美悅耳,話聲跟著響起,聞之令人盪氣迴腸,心神撼動。 「為我奏長干行!」 話落,絲竹起,隨之曼妙歌聲裊裊而起: 「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滿樓酒客恍若大夢初醒,多少羨煞妒煞的目光一起投向了那負手卓立的青衫漢子。 但,他聽若無聞,視若無睹,淡然一笑,瀟灑邁步,直向裏面一副猶自空著的座位行去。 隨聽那低垂珠簾後,那無限甜美的話聲又起:「風流俊俏美郎君,奈何鐵石心腸人……」 話聲帶著幾分幽怨,也帶著幾分失望。 一時滿樓騷動,突然有人朗笑說道:「小娘子,貌比潘安宋玉者,未必全是深解風情人,小娘子何厚彼薄此,區區我就住在這長安城內,小娘子倘若有意,我願以斗量珠,金屋藏之!」 滿樓一陣轟然大笑,只聽又有人說道:「不想武揚少鏢頭,原是深解風流情趣人,小娘子不該不略表心意,以酬知音。」 言畢,哈哈大笑! 一聲銀鈴輕笑響起,那垂簾後面唱歌人兒道:「有道是『千里知音難遇』,又道是『相識遍天下,知心有幾人?』蒙少鏢頭垂青,敢不竭盡所能,一酬知音。」 絲竹揚起,一曲輕歌綻破櫻桃: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香徑裏,手娑紅杏蕊。鬥鴨欄杆獨倚,碧玉搔頭斜墜。舉頭聞鵲喜……」 滿樓采聲掌聲大動,東隅裏一個劍眉星目的白衣美少年更是神采飛揚,劍眉連軒,雙目之中大放驚喜異采地舉杯笑道:「蒙小娘子不棄,我也以一杯葡萄美酒敬謝輕歌,聊表心曲。」說著,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那青衫漢子已然落坐在那副空座位上,聞歌睹狀,唇邊浮現一絲輕淡笑意,搖了搖頭。 忽聽有人低低「呸」了一聲,道:「不知那申老兒是怎麼教的,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人家明明說他多管閒事,他還沾沾自喜呢!」 話聲甚低,那東隅裏白衣美少年沒有聽見,而那青衫漢子卻有意無意地向著那發話人投過一瞥。 那發話人,是個身材矮胖的錦衣老者,話是他說的,可是他如今卻像個沒事人兒一般舉杯淺飲。 那青衫漢子很快地就收回了目光,但,適時那矮胖錦衣老者口中自言自語地又道:「看什麼?小伙子,別盡瞅我老人家了,你小伙子已經交了桃花運,留神點兒那會投懷送抱的美嬌娘吧!」 那青衫漢子眉峰一皺,舉杯就唇,嘴再翕動了幾下。 那矮胖老者剎時間滿臉驚容,一巴掌拍上桌子,但突然之間,他又一轉平靜,深深地看了青衫漢子兩眼,忽地站起身形,舉杯走了過去。 到了青衫漢子近前,他又打量青衫漢子一眼,然後開口說道:「小伙子,我老人家可以坐下談談麼?」 青衫漢子淡然而笑,一擺手,道:「老人家,請坐!」 那矮胖錦衣老者伸手自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在青衫漢子對面,舉杯喝了一口酒,瞪著青衫漢子好半晌,始道:「小伙子,好俊的功力!」 青衫漢子淡淡笑道:「那是老人家誇獎,我不過是勉強學步。」 矮胖錦袍老者又看了青衫漢子兩眼:「小伙子,你怎知找老人家當年名號?」 俊美青衫漢子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恕我直言,老人家這鼓大之腹,鮮紅之鼻,不就是絕好而鮮明的招牌麼?」 矮胖錦袍老者呆了一呆,大笑說道:「小伙子,看不出你是個頗為風趣的可人兒,不錯,小伙子,我老人家正是那既癲又狂的醉鬼,終日昏迷不醒,長年藉酒澆愁,一日不可無杯中物的獨孤朋。」 俊美青衫漢子笑道:「那麼我沒走眼,老人家是那位風塵六奇中的癲狂醉客,老人家,我說句話不知你愛聽不愛聽。」 癲狂醉客獨孤朋一點頭,道:「小伙子,我老人家一開始便對你的談吐感到莫大興趣,你說的話,我老人家該沒有不愛聽的。」 俊美青衫漢子笑道:「老人家,人生幾何,對酒當歌,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人生且一舒眉,藉酒澆愁大可不必,但當此濁世,未嘗不可裝裝瘋癲,名為醉,實獨醒,放蕩形骸,遊戲一番,老人家以為然否?」 獨孤朋怔在了那兒,半晌,砰然一聲,拍了桌子,瞪著一雙老眼,神色難以喻地驚嘆說道:「小伙子,高,高,高。這一番話正好搔著我老人家的癢處,我老人家活了這多年,你小伙子該是我老人家生平的第二個知音,小伙子,我老人家本說你是個可人……」 俊美青衫漢子笑道:「風塵六奇中人物癲狂醉客的知音,我不敢當,不過得蒙獨孤老人家謬許為知音,我深感榮寵,足慰平生……」 頓了頓接道:「老人家,適才那位唱歌人兒說得好,人生知音難遇,老人家卻先後碰見過兩個,豈非……」 獨孤朋截口說道:「小伙子,我老人家雖然碰見過兩個知音,但實際上我老人家在當世,只有你小伙子一個知音。」 俊美青衫漢子「哦」地一聲,道:「難不成老人家那頭一位知音已……」 獨孤朋神色微黯,一嘆說道:「誰說不是!小伙子,他已經死了不少年了!」 俊美青衫漢子忙賠上歉然笑意,道:「老人家,抱歉得很……」 獨孤朋一擺手,道:「小伙子,別客氣,對他的死,恐怕當世之中,只有我老人家一人感到悲傷,換個人絕……」 俊美青衫漢子道:「那是當然,他是老人家的知音嘛。」 獨孤朋搖頭說道:「小伙子,固然,那因他是我老人家的知音,但真正的原因卻在於他是當世之中的一個『魔』……」 俊美青衫漢子道:「所以老人家獨感悲傷。」 獨孤朋點頭說道:「不錯。」 俊美青衫漢子想了想,凝目詫聲說道:「老人家,眾人皆喜之事,何以你老人家獨悲?」 獨孤朋道:「我老人家當然要獨悲,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我,也只有一個他,這話你小伙子可明白麼?」 俊美青衫漢子微一搖頭,道:「老人家這話過於玄奧……」 獨孤朋道:「因為這濁世只有一個藉酒裝瘋賣傻的我,也只有一個名魔實俠,傲立於武林群魔諸醜中的他,你明白了嗎?」 俊美青衫漢子笑道:「老人家,我明白了。」 獨孤朋一嘆搖頭,道:「想當年,我老人家懷萬丈雄心,遍訪宇內想鬥鬥那個魔,但一直無緣碰上,有一次狹路相逢……」 俊美青衫漢子截口說道:「當年心願得遂,恐怕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搏鬥……」 獨孤朋搖頭說道:「小伙子,你料錯了,沒有驚天動地的大搏鬥,卻是輕描淡寫的一葫蘆酒,跟幾句輕鬆的談笑……」 俊美青衫漢子「哦」地一聲,道:「那卻是為何?」 「為何?」獨孤朋「哼」地一笑,道:「只因為他第一句話便問我最擅長者為何……」 俊美青衫漢子道:「此人傲得可以。他擇人長而鬥,想是……」 獨孤朋道:「事後我老人家才明白,他是為了保全我這闖蕩半生,得之不易的聲名,一片好用心,好……」 俊美青衫漢子道:「那麼是我錯怪了他。」 獨孤朋道:「何止是你,當時我老人家就十分惱火,當即我毫不猶豫地答了他一個字,小伙子,你知道……」 俊美青衫漢子道:「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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