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獨孤紅 > 雪魄梅魂 | 上页 下页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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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銀河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是一縷輕吟,這縷輕吟清朗,是從一扇小窗房裏傳出,隨著刺骨北風吹拂的滿天雪花遠去遠去…… 好一場大雪,雪自進臘月門就下了,在北方滿山遍野,一眼看上去,粉妝玉琢,一片銀白。 北風刺骨,悲號呼嘯著。 荒野中的樹枝抖索著,嗚嗚地叫著。 巴掌大的雪花不住的飛,不住的飄,到了今天,深得已經沒了小腿。 座落在這路口上的小茅草房子,厚厚的棉布簾垂著,靜靜地,有點炊煙,但一出煙囪就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門口,鏟開了一條路,雪是沒了,卻堆到了兩邊,可是門口滿地泥濘,寧願沾上一鞋雪。 對著大路的那扇小窗戶微微地開著,一根棍兒撐起了一條縫兒,從這條縫兒裏,可以看見空蕩的大路,滿地是雪。 從這條縫兒裏,也可以看見茅屋裏的情景。 要從這條縫兒往裏看,第一眼所看到的,是位身材頎長的白衣客,他,文士打扮,二十多近三十的年紀,長眉斜飛,鳳目重瞳,鼻若懸膽,挺直而有力,充分地顯示出他俊朗、英挺、飄逸、灑脫。 事實上,他的確是個丰神秀絕、俊美無儔的人物。 他有冠玉般的一張臉,只是白得有點過了份,顯得蒼白,兩頰又有兩片酡紅,究竟是因為酒意,或者是茅屋裏暖和,抑或是一種病態,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看他那兩片嘴唇,薄薄地,沒有血色。 那雙手,十指修長,根根似玉,左手的無名指上,還戴著一隻烏黑烏黑的黑指環,是何物打造,也不得而知。 看,就坐在緊靠這扇小窗戶的一張小方桌上。 眸子像兩點漆,但有點失神,呆呆地望著窗外。 左手,那隻戴著指環的左手,緩緩地把玩著一雙玲瓏小巧的酒杯,面前,桌上,是幾味湯菜。 他,嘴唇翕動著,欲語還休,有點聲音,那正是輕吟秦少游這闋「鵲橋仙」的尾句,不住地反覆輕吟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眉峰微鎖,隱約一片輕愁,他抬右手,伸食指,指頭沾在左手的酒杯裏,然後在桌上畫,畫…… 只幾下,一位雲髻高挽,環佩低垂的宮裝女子像呈現在桌面,杏眼蛾眉,儀態萬千,栩栩如生,看姿容,此女應美似曹子建筆下的「洛神」。 他凝目桌面,面有異容,半晌,突然一聲輕嘆,伸手一抖,美人不見,酒渣一片,他的臉色更黯淡,眉峰鎖得更緊了。 緊接著,他左手舉杯,大半杯酒一仰而乾,也許是太猛了,嗆得他噴出幾滴酒,咳嗽不已。 「哎呀呀,我說公子爺,您身子有病,人不舒適,叫您別開窗戶,您偏不聽,有病的身子經得起凍麼,要是讓寒風一吹,那還得了……」 從一盆熊熊的炭火那邊兒,快步走來個身穿棉襖褲的夥計,皺著眉,到了桌前他還嘮叨:「你真是,雪有什麼好瞧的,出門就是,滿山遍野哪兒瞧不見,別說讓我坐這兒瞧了,我不瞧就討厭……」 說著,他伸手就要去關窗戶。 一陣劇咳,白衣客的兩頰更紅了,嘴唇也顯得更蒼白了,這時候他一抬手,攔住了夥計,帶著喘道:「慢著,小二哥。」 夥計一怔,轉過臉來道:「怎麼,您還想吹……」 白衣客一搖頭,淡然說道:「飛花六出,柳絮因風,好一片粉妝玉琢的世界,不見污穢,難觀塵埃,掩盡世上一切醜惡,這……」 「哎呀,公子爺!」夥計皺著眉叫道:「別美呀醜了,您肚子裏的玩藝兒我不懂,我是吃粗麵長大的,只知道天下沒一樁事比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性命要緊……」 「小二哥,」白衣客截了口,一搖頭道:「生命誠可貴,然而這世界上卻有比生命更加可貴的東西……」 夥計一怔,道:「您是說這雪?」 白衣客微微搖頭,道:「它晶瑩潔白,美得聖潔,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更能掩盡世上一切的醜惡,值得人敬,也值得人愛,然而這世上比生命還可貴的東西卻不是它。」 夥計道:「那是……」 白衣客道:「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夥計一怔,旋即苦笑說道:「公子爺,您這是逗我,算了,公子爺,那玩藝兒只有您這讀書人才懂,我這夥計不懂,我只懂您著涼不得。」 他伸手就要去拉那根支著窗戶的棍兒。 「慢著,小二哥,」白衣客抬手又攔住了他:「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要不多看它幾眼,只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小二哥,你何忍?」 夥計一怔道:「公子爺,您這話……」 白衣客蒼白的臉龐上泛起了一絲淒涼苦笑道:「小二哥,你看我還能在人世待多久。」 夥計明白了,忙道:「公子爺,您這是什麼話,人吃五穀雜糧,誰沒個病痛?病了就找個大夫瞧瞧,哪兒病醫哪兒,吃帖藥也就好了,像您要是讓我看,頂多是受點風寒,只須吃帖藥,回家蒙著被子出身大汗包好。」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你可懂燈盡油枯四字,何必求醫,我自己明白,我這病世上無藥可醫,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我,亂投藥石只不過徒然使它增劇而已。」 夥計忙道:「哎,哎,公子爺,眼看就要過年了,您怎麼盡說些喪氣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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