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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費獨行接口說道:「沒錯,格格!我這是自甘墮落,我這種人只有到和中堂府去,也只有和中堂府要我這種人。」

  海容格格忽然柔聲說道:「獨行!要你的地方很多,不只……」

  費獨行道:「格格!我是一個殺人越獄,罪上加罪的逃犯,誰能使我逍遙於法外,格格這郡王府能麼?」

  海容格格一點頭剛要說話。

  費獨行接著說道:「王爺跟格格或許能使我逍遙於法外,可是我卻不能讓王爺跟格格蒙上一個知法犯法,包庇罪犯的……」

  海容格格道:「為大清朝、為億萬百姓,我們能不惜一切。」

  費獨行搖頭,說道:「站在王爺跟格格的立場,或許可以這麼做,可是站在我的立場,我不能這麼做!」

  海容格格道:「獨行!你有沒有想到,要是你這樣下去,你對不對得起父母?對不對得起傳授你這身武藝的……」

  費獨行雙眉微揚道:「格格!我是個孤兒,從小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我這個姓還是收養我的一位老人家隨意在百家姓上給我找的,小時候我過的是別人無法忍受的苦日子,長大以後在江湖上,我雖然不愁吃穿,可是日子並不見得好過多少,因為我一方面要躲官家,另一方面還要提防江湖同道,多少年來從沒人為我想過,所以我也沒有必要為任何人著想,至於我這身還不太差的武藝,說起來格格也許不相信,我這身武藝不是出自任何人的傳授,而是我自己東偷一招,西偷一式就這麼湊起來的,但是我現在這身武藝任何一招一式也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因為這裡頭還加上了我自己閒著無事時所琢磨出來的,它完全脫出了武學的正規,但卻完完全全的屬於我自己,所以我學武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人教我該怎麼做。我只知道士為知己者死,和中堂在我最困苦的時候結了我庇護,給了我所需要的,不管怎麼說,我不能背叛他……」

  海容格格口齒啟動,要說話……

  ▼英雄執迷不悟

  費獨行已接著說道:「我知道王爺跟格格都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有著不能領受的苦衷,承蒙王爺跟格格今天召我來郡王府做一天之客,那是我的殊榮,我永遠感激,可是請總我斗膽!我希望格格別再提這件事,要不然我只有就此告辭!」

  海容格格臉色有點白,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微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從現在起,對這件事我隻字不提……」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謝謝格格。」

  海容格格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我阿瑪交代的這一點,我沒能做到,另一點我不能再辱使命,我阿瑪說讓你吃最好的,喝最好的……」

  費獨行笑道:「在您這兒,有得吃,有得喝,即使是粗茶淡飯,那也是我無上的殊榮,我照樣把它當成世上少有的美味。」

  海容格格轉身走到一張紫檀木的茶几旁,茶几上沒放茶具,有一個白瓷瓶還有兩隻小巧玲瓏的玉杯。

  海容格格抬皓腕,伸玉手拔下了瓶塞,拿起那個白瓷瓶在兩隻玲瓏小巧的玉杯裡各倒了半杯殷紅色的汁液,這種殷紅色的汁液一出瓶口,精舍裡馬上飄散著一種醉人的芳香。

  費獨行忍不住問道:「格格!這是……」

  海容格格回身含笑,一手端著一隻玉杯走了過來:「貢品!『酒泉』的『葡萄酒』!」

  費獨行兩眼一睜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酒是酒泉的葡萄酒,恐怕這杯也是酒泉土玉所琢的夜光杯?」

  海容格格一愕道:「你在別處見過這種『夜光杯』?」

  費獨行道:「格格!我跑過的地方不少。」

  海容格格睜大了美目,道:「你去過酒泉?」

  費獨行點了點頭:「是的,格格!」

  海容格格道:「也喝過『葡萄酒』?」

  費獨行道:「葡萄酒倒是喝過,可是這種貢品,我哪有那麼大的福緣。」

  海容格格抬手遞過了一杯,含笑道:「現在你的福緣來了,嚐嚐看,看看跟你當初在酒泉喝過的一樣不一樣?」

  「謝謝格格!」

  費獨行忙伸手接過玉杯,放在眼前聞了聞,旋即一嘆說道:「不用喝,只聞聞這香味,已經是世間罕有的了。」

  一頓接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個回!多美多悲壯的詩句,端著這葡萄美酒夜光杯,使我想起了『金張掖』、『銀武威』以及那聲聲駝鈴,雄關險地,那瀰延綿渺的萬里長城,那一望無垠的浩瀚黃沙,還有那多少愛國男兒,沙場名將,杜工部詩云:『驅馬天雨雪,軍行入高山。徑危抱寒石,指落層冰間。已去漢月遠,何時築城還。浮雲暮南征,可望不可攀!』王昌齡詩云:『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城頭鐵鼓聲猶震,匣裡金刀血未乾。』還有一首胡曾的詩:『西戎不敢過天山,定遠功成自馬閒。午夜帳中停燭坐,惟思生入玉門關!』多少經邊的兒女英雄,淚冷荒漠,血灑關塞,每讀岑參、高適、王昌齡、王之渙的詠邊詩章,慷慨激昂令人熱血沸騰!」

  海容格格瞪大了一雙美目,驚訝地道:「獨行!你不像個江湖人!」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八成兒格格以為江湖人都像那些胡匪,那是格格小看江湖人,江湖上有些飽學之士,胸蘊之豐,翰墨之精,並不亞於在朝的幾位知名大學士。」

  海容格格道:「你……」

  費獨行道:「我不行!皮毛都談不上。」

  海容格格道:「你客氣!」

  費獨行道:「我這是實話。」

  海容格格美目眨動了一下道:「你也敬仰那些愛國的熱血英雄?」

  費獨行倏然一笑道:「格格!在我來說,敬仰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海容格格道:「是這樣麼?」

  費獨行笑笑轉了話鋒,輕吟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等於是『蘭州城』的絕佳寫照,格格有沒有去過『蘭州』?」

  他是有意躲閃,而且很明顯,任何人都覺得出來!

  海容格格望著他道:「我不認為敬仰跟現實是兩回事!」

  費獨行道:「『蘭州』最著名的古跡為『肅王府』,在城東北隅,府下舊城即蒙恬所築長城舊址,城外瀕臨黃河,當崇禎末年,流寇破蘭州,肅王世子被執,其妃顏氏欲投河全節,被阻不果,乃碰肅王書碑而死,其血濺碑上因稱碧血碑!」

  海容格格道:「你用不著顧左右而言他。」

  費獨行道:「格格答應過我不再提的。」

  海容格格道:「獨行!你真的……」

  費獨行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這兩句話格格可懂?」

  海容格格香唇邊又掠過了一絲抽搐,微一點頭道:「好吧!既是這樣,那我就絕不再提了,從現在起,我要致力於我的另一任務,來,喝酒!」

  她向費獨行舉起了手中玉杯。

  費獨行卻沒有舉杯,笑笑道:「格格!這杯酒我要是喝下去,恐怕王爺跟格格會有大麻煩。」

  海容格格拿著玉杯的那隻玉手忽然振動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放心!今天你是郡王府的上賓,這酒是我給你喝的,又不是你偷喝的……」

  費獨行道:「格格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海容格格眨動了一下美目,詫問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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