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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光亮一閃,燈點上了,燈在桌子上,白雲芳就坐在桌旁。

  費獨行伸手向後掩上了門,微一欠身道:「總領班這麼晚了還沒歇息,降尊紆貴有什麼吩咐?」

  白雲芳冷冷瞟了他一眼,道:「現在怎麼恭謹起來了?」

  費獨行道:「屬下對總領班一直很恭謹。」

  白雲芳道:「幾個時辰之前在我房裡的那是誰?不是你麼?」

  費獨行道:「幾個時辰之前我是跟白姑娘說話,不是面對總領班。」

  白雲芳冷冷一笑道:「你真會說話啊,我在這兒等了你老半天了,告訴我,你上哪兒去了?」

  費獨行道:「總領班,屬下斗膽,屬下應該有點私生活。」

  白雲芳道:「你既進了這個門,當了我的下屬,一天十二個時辰裡你沒有私生活,除非你跟我告假。」

  費獨行道:「既是這樣,屬下只有從實稟報,九夫人恩賜一筆賞金,屬下乘興到外頭玩了玩。」

  白雲芳打破砂鍋問到底道:「上哪兒玩兒去了,總該有個地方?」

  費獨行道:「八大胡同。」

  白雲芳微微一愕,突然笑了,道:「看來你也是個凡人哪。」

  費獨行道:「屬下本來就是個凡人,她們要的是錢,屬下給的是錢,周瑜打黃蓋,誰也不欠誰的,這種事可以做,到哪兒都站得住。」

  白雲芳道:「你做的每件事都是站的住的吧?」

  費獨行道:「那不敢說,但屬下自問仰不愧,俯不怍。」

  白雲芳嬌笑一聲,道:「好,好一個仰不愧,俯不怍……」

  費獨行目光一凝,截口說道:「總領班夤夜降臨,就是為盤查屬下的行蹤的麼?」

  白雲芳柳眉一剔,霍地站起來,揚手一個嘴巴子抽了過來。

  費獨行一怔,翻腕揚手抓住了白雲芳的皓腕,道:「總領班這算什麼?」

  白雲芳厲聲說道:「我特意來告訴你,我恨你,只要有機會,我隨時都會殺你。」

  她猛一掙腕,卻沒能掙脫,她厲聲又道:「別忘了,我是你的頂頭上司,而且我是個女人,放開我。」

  費獨行鬆開了她。

  白雲芳的目光突然之間變得輕柔異常,但這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一剎那之後她的目光又是那麼凌厲、冷峻,她一擰身,快步過去拉開門走了。

  費獨行怔住了,同時他的心頭也大大地震動了一下,定了定神,他忙道:「總領班,屬下有要事稟報。」

  沒有回音,想必白雲芳已然走遠了。

  他沒再說話,臉上浮起一片迷茫神色。

  ***

  第二天早上,沒事兒。

  快到晌午的時候,九夫人突然派人來通知,她要出去一下,指著名要費獨行護駕,車馬都準備好了,只等他了。

  費獨行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他去了。

  遠處畫廊上,站著白雲芳,她嬌靨上有一種異樣神色。

  九夫人的香車出中堂府直馳外城。費獨行騎著駿馬,高坐雕鞍,就在車旁護駕。

  車馬出正陽門,在大街上往永定門走。

  一頂軟轎迎面來,快近馬車的時候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

  費獨行腦中雪亮,他知道轎子裡坐的是什麼人,他也知道轎子裡的人已把他看了個一清二楚。除了擦肩而過這頂軟轎之外,費獨行還發現了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來自街上每一個行人的目光裡,雖然人有百種樣,但來自每個人目光裡的這樣東西卻相同,那是恨!

  來自每個人目光裡的這份恨,即使是費獨行這種從不知道怕是什麼的人,也不禁為之寒顫。

  車馬沒出永定門,往西繞,在西城轉了一圈又繞了回去,還是經正陽門進了內城。

  ***

  一上午過去了,下午休息了一會兒,費獨行背著手出了屋,他打算巡視一下各處的崗哨,也打算趁便把這座中堂府看個完。

  哪知他剛走沒多遠,青石小徑上迎面走來了白雲芳,他怔了一怔迎上去躬身施禮:「總領班。」

  不知道為什麼,白雲芳一雙美目紅紅的,像是沒睡好,她「嗯」了一聲道:「你幹什麼去?」

  費獨行道:「屬下想到處看看各地的崗哨,現在府裡歸屬下負責,責任重大,屬下不敢大意。」

  白雲芳道:「責任心重自然是好事,那你就到處看看吧。」說完了話,她要走。

  費獨行道:「總領班,請等等。」

  白雲芳停步說道:「什麼事?」

  費獨行道:「屬下有件事要稟報總領班一下,昨兒晚上總領班走得匆忙,屬下沒有來得及稟報。」

  白雲芳嬌靨一紅,但剎那間又恢復了她那懍人的冷峻,道:「說吧!我聽著呢。」

  費獨行道:「是關於府裡失竊的事,屬下當時擒獲的人,說是說主犯,其實只能說他是潛伏在府裡的一個內線。」

  白雲芳道:「對了,我正要問你,當時你只擒獲了范富春,其他的人呢?」

  費獨行道:「屬下要跟總領班稟報的,就是關乎這些人。」

  白雲芳遲疑了一下,道:「你待會兒再去巡視各處吧,到我那兒坐坐去。」她沒等費獨行說話,逕自先走了。

  其實上司的話就是令諭,費獨行還能說個「不」字?自然跟著走了。

  這回跟那天截然不同,白雲芳嬌靨上雖仍帶著冷意,但話聲相當緩和,跟這位下屬也很客氣,讓費獨行坐,又親手給費獨行倒了杯茶,然後往費獨行對面一坐,道:「你說吧。」

  費獨行道:「是這樣的,屬下原以為范富春監守自盜,勾結外人偷竊府裡的珍藏,當時屬下認為擒獲一個范富春就夠了,哪知經過屬下這兩天來暗中偵查的結果,才發現全不是那回事,范富春不是主犯,他不過是外頭潛伏在府裡的一個內線而已。」

  白雲芳道:「你怎麼知道范富春不過是潛伏在府裡的一個內線而已?」

  費獨行道:「屬下擒獲范富春之後,曾經當場逼供。范富春供出進府行竊的是他一個把兄弟,他這個把兄弟姓周,單名一個濟字……」

  白雲芳道:「周濟?」

  費獨行道:「是的,但屬下當時沒來得及稟報總領班……」

  「慢著。」白雲芳抬手道:「我知道一個叫周濟的,不知道跟你說的這個周濟是不是一個人,許是同名、姓?」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總領班知道的這個周濟,是……」

  白雲芳道:「你可知道『北京城』裡有個鼎鼎大名的坤道胡三奶?」

  費獨行道:「總領班說的這個周濟,可是胡三奶手下那位十二將之一的周濟?」

  白雲芳道:「是啊!你說的那個周濟呢?」

  費獨行道:「屬下說的這個周濟,跟總領班所說的那個周濟恐怕是同一個人,因為屬下昨兒晚上跟蹤周濟,見他進了『香車胡同』『胡府』,『胡府』裡不可能有兩個周濟。」

  白雲芳美目一睜,詫道:「昨兒晚上你跟蹤周濟去了?」

  費獨行道:「是的。」

  白雲芳道:「那你為什麼告訴我,你是去……」倏然住口不言。

  費獨行道:「您原諒,屬下是……」

  白雲芳道:「故意氣氣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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