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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姑不提這是在中堂府裡,也不提白雲芳已經知道那夜在什剎海別墅的事兒。不管怎麼說她現在是個有夫之婦,他應該這樣跟她繼續「來往」下去麼?

  費慕書他不是那種人,這種事可一不可再,那夜在什剎海別墅是逼於無奈,他知道她恨他,她真有可能讓他進不了中堂府。要是再有二次、三次,甚至繼續這麼下去,他對不起死去的解大爺,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他不能跟她這樣下去。那麼三更之約去是不去呢?不去怎麼跟她商量胡三奶的事兒?

  他為難了,他恨透了那個叫綠雲的女人,不是她他不會在牢裡一囚八年,險些送命。不是她,秀姑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他恨不得馬上就手刃她。可是秀姑剛剛說的話,從秀姑剛剛說的那句話裡可以聽出,秀姑一定有什麼顧忌,要不然她不會攔他的。

  對秀姑已經有了莫大的歉疚,絕不能因為他自己的仇怨再一次地害了她。

  既是這樣,那就得聽秀姑的,在去找胡三奶之前先找她商量,而她貴為九夫人,平素想見她不容易,除非秀姑「召見」他,要不然今夜就是唯一的機會,他能錯過這個機會麼?

  突然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直奔他的門口。他忙把一千兩的銀票放進了盒子裡,蓋上了盒蓋,放過一邊。門上響起了剝啄,有人在外頭輕輕叫道:「老弟,老弟。」是金總管,他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道:「金總管,請進,請進。」

  金總管兩手捧著一個大包袱,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道:「老弟,我給你送賞來了。」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打了開來,穿的用的都有,外帶一個扇扇的盒子,一把柄鑲珠玉的匕首,他笑道:「過來看看,老弟,照規往例都是些穿的用的。你老弟是位江湖高手,跟他們不同,所以我自作主張給你挑了把匕首。老弟,這把匕首來頭大著呢,是福康安福貝勒遠征回疆的時候,從回王宮裡拿回來送給中堂的,中堂不愛這個,看了看就丟在了庫房裡。你瞧瞧……」

  他拿起匕首拔出了鞘,一道森冷光華頓時把燈光壓了下去。

  費獨行心頭一震,伸手接了過來。

  只聽金總管道:「老弟你是個大行家,你看看這把匕首怎麼樣?」

  費獨行當然是個識貨的大行家。他一眼便看出這把匕首不是凡物,他簡直愛不釋手。他當即點頭說道:「好刀,好刀,吹毛斷髮,削鐵如泥。金總管,我謝……」

  金總管一抬手道:「別謝,老弟,自己人,幹嗎客氣?紅粉贈佳人,寶刀贈壯士,我就知道你愛這個,再瞧瞧這個,老弟。」

  他打開了扁盒子,又一張銀票,面額四百兩,他道:「俗是俗了點兒,可是管用。」

  費獨行伸手拿起了那張銀票,往金總管面前一遞,道:「金總管,這是我一點兒小意思,您千萬別給我擋回來。」

  金總管一怔,忙搖頭道:「這怎麼行,這怎麼行,這是九夫人賞你老弟的,我無功,怎麼敢受祿,怎麼敢掠美……」

  費獨行指了指桌上匕首,道:「金總管,這把匕首千金難求,要說謝您,那太俗氣,您要看得起我就請收下。」

  金總管有點猶豫,道:「這,老弟……」

  費獨行不容他再說,硬塞作了他的懷裡。

  金總管眼珠子裡透著喜悅,官兒不打送禮的,誰不愛這個,碰上這麼一個「明理」的人兒,誰又不巴著結交?

  金總管連聲稱謝,連聲不好意思,又坐了一會兒之後走了。

  費獨行燈下把玩匕首,眼望著匕首那森冷的鋒芒與光華,他心裡想起了綠雲:胡三奶。

  過了一會兒,他收起了桌上的東西,藏好了匕首,熄燈出了屋。

  他不但出了屋,而且出了中堂府。

  他要讓守門的人看見他出去了!

  ***

  屋梆柝聲敲了三更。

  費獨行上了九夫人的小樓。小樓裡沒有燈,黑忽忽的。小樓裡也沒有聲息,靜悄悄的。他經過了小客廳,故意弄出了些聲響。只聽九夫人屋裡響起了一聲輕咳。他過去掀簾走了進去。珠簾一陣響,九夫人的嬌慵話聲從裡頭響起:「你來了,我在這兒。」

  費獨行道:「為什麼不點燈?」

  九夫人道:「為什麼要點燈?」

  費獨行道:「不點燈我看不見你在什麼地方。」

  九夫人道:「你看不見我,我看得見你,這就夠了,你聽我的,我引著你走過來,往前走。」

  費獨行邁步往前走去。

  九夫人道:「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費獨行聽了她的,一直往前走。

  忽聽九夫人道:「好,停住。」

  費獨行當即停了下來。

  九夫人又道:「現在往右拐走過來。」

  費獨行依言右拐走了過去。

  走了約莫七八步,九夫人的話聲已近在眼前,一聽就知道是躺著說話:「好了停住,彎腰伸手摸摸。」

  ▼此情不渝,坦商大計

  費獨行在黑暗的房中待到現在,已能隱約看見東西了,他看得出,眼前是張床,紗帳兩邊掛著。

  他看見了九夫人,躺著,混身上下白白的,同時他也聞見了那曾經聞過的香氣。

  他心裡一陣刺痛,道:「秀姑,別再這麼作賤自己了。」

  九夫人道:「你看得見我了?」

  費獨行道:「是的。」

  九夫人道:「上來,躺下來。」

  費獨行道:「秀姑。」

  九夫人冷冷道:「已經有過一回了,你還怕再有二回?」

  費獨行道:「秀姑,咱們不能一錯再錯,想想已經去世的老人家。」

  九夫人道:「我現在是和中堂的九姨太,我誰都不想,也用不著想,只想你。」

  費獨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不跟你說了麼,我現在是和中堂的九姨太,對你,我握有生殺予奪之大權,我可以讓你留在中堂府,也可以讓你捲鋪蓋走路,你想不想在中堂府待下去了?你聽不聽我的?」

  費獨行道:「秀姑,別忘了,你不只是和中堂的九姨太,你另有別的身分。」

  九夫人道:「你的意思我懂,別拿這嚇唬我,沒用,和珅要是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他就不會讓我住在他這中堂府裡,讓他那幾個太太都搬出去了,要是你跟我都到他面前說話,你想想他會聽誰的?」

  費獨行道:「我有功無過,和中堂正值用人之際,不會讓對他有功的人捲鋪蓋。」

  九夫人道:「你有功無過?誰說的?你三更半夜跑到九夫人房裡來,這是什麼,這難道也是功?和珅在這方面可不願別人效勞啊。」

  費獨行道:「秀姑,是你叫我來的。」

  九夫人道:「是我叫你來的?你是有人證還是有物證?你把那半張信箋留在手裡麼?不會吧。以我看你看完就燒了,江湖上跑了這麼多年,你不會連這點經驗都沒有,你要是把那半張信箋燒了,你就沒有物證了,我要是嚷嚷一聲,只怕你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你還想再待下去麼?」

  費獨行道:「秀姑,憑我,並不愁沒有吃飯的地方去。」

  「是麼?」九夫人道:「那你何必單挑上這個地兒?得了吧,我的費大領班,你能瞞別人瞞不了我,你要是沒有別的意圖,我可以把這雙眼剜出來。說來說去我只一句話,想在這兒持下去,你就乖乖聽我的,上來躺下吧。」

  九夫人一邊說話,費獨行一邊想,九夫人她確實立於不敗之地,她也的確有可能壞了他的事,事關重大,不能輕易冒險,他決定了,聽她的。

  他嘆了一口氣,上床躺了下去。

  他剛躺下,九夫人偎了過來。整個人貼得他緊緊的,費獨行覺得出,九夫人一個身軀顫抖得厲害,他閉上了眼一動不動。

  只聽九夫人顫聲說道:「你的手呢,沒帶來麼,抱住我。」

  費獨行咬牙伸出了手,觸手盡是滑膩的肌膚,他心中起了一陣震顫,但是他極力使它平靜。只聽九夫人在他耳邊輕輕又道:「你沒吃飯麼?怎麼一點勁兒都沒有,抱緊我。」

  費獨行的手臂加了幾分力氣。

  九夫人夢囈似的「嗯」了一聲,夢囈似的開口說道:「對了,別那麼吝嗇,給我一點安慰,你何必,也別忘了,你欠我良多。」

  九夫人的身子整個兒地偎在他懷裡,帶著顫抖,那發燙的嬌靨貼在他臉上,枕畔是那能要人命的陣陣幽香,此情此景……

  費獨行只閉著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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