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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忽然间严淑娴脸色大变,一步跨到孙瘸子身侧,蹲下去看了看,霍地站起来厉声说道:“孙掌柜是怎么死的,你杀了他么?”

  费独行摇头说道:“姑娘应该看得出,他是自绝而死。”

  严淑娴道:“你说他是自绝,我不信,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自绝。”

  费独行道:“他刚才本来是好端端的,可是看见我之后他就不好了。”

  严淑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费独行抬手一指两个年轻黑衣人,道:“这两位知道,想必他两位也已经告诉了姑娘,孙瘸子不远千里到京里来是来干什么的,刚才他四位走后,我现身跟他见了面,他一见面就逼问我是不是已经卖身投靠,进了和中堂的门,我只有实话实说,我也认为没有欺瞒任何人的必要,哪知他听完我的话就举掌自绝了,就是这么回事。”

  严淑娴娇躯泛起一阵轻颤,道:“我相信你,也相信孙掌柜会自绝,只是,你可知道孙掌柜为什么会自绝么?”

  费独行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因为证实了我确已进入和中堂府当差,故而伤心失望,痛不欲生。”

  严淑娴悲怒笑道:“这么看来你倒是很明白啊?”

  费独行道:“我这个人本就不胡涂。”

  严淑娴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因为证实你已卖身投靠,进入和珅府当起了爪牙,而伤心失望痛不欲生么?”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严姑娘,人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同时每个人的志趣与做法也不一定能符合所有的人的意愿,这跟掌厨的大师傅做出来的菜,不一定能适合每一个人的口味的道理一样……”

  只听一名年轻黑衣人厉喝说道:“姓费的,你给我住口。”

  费独行看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严淑娴悲怒笑道:“看起来你一点悲痛之感、一点愧疚之感都没有?”

  费独行道:“我悲痛,因为他曾经救过我,我之所以悲痛也因为他太傻,他是他、我是我,不管我怎么样,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也没有必要自绝,死得也太不值,但我并不愧疚,我没有必要愧疚,因为我这是为自己打算,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严淑娴娇躯暴颤,悲怒笑道:“不错,他是傻,他简直太傻了,他死得也太不值了……”

  只听一声厉喝传了过来:“姓费的,你还是人不是?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一名年轻黑衣人闪身扑了过来,双掌并出,指的都是费独行的要害大穴。

  费独行扬手一掌便把他逼了回去,冷冷说道:“听我一句话再动手不迟。”

  那名年轻黑衣人目眦欲裂,杀机狂炽,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费独行道:“一旦动起手来,你们最好把我置于死地,别让我回去,要不然我会找你们那小师妹讨取个公道。”

  两名年轻黑衣人连同严淑娴在内,神情猛震之余脸上都变了色,动手那名年轻黑衣人惊怒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看来你们那小师妹还没有告诉你们,好吧,我现在就让你们听个明白,和中堂府的护卫总领班白云芳白姑娘,是神州七侠顾大先生的唯一女弟子,也就是你们的小师妹,这件事整个中堂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神州七侠顾大先女弟子进入和中堂府当差,再加上你们在外头的各种秘密行这种事不寻常,个中的奥妙也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好在你们意在于卫护和中堂,使和中堂的权势声威日益加大,对和中堂有益无害,你们那最终的目的跟我也没关系,所以我也懒得过问,不过我跟你们那位小师妹说好了,咱们是桥归桥,路归路,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最好也少惹我,惹翻了我对你们百害而无一利,就是这么回事,你们听明白了么?当然,我并不是要你们真别动我,因为我明知道那不可能,你们最好化明为暗,暗地里下手,让我死得糊胡涂涂,那样就对你们有利而无害了,懂么?不过我要是你们,我就绝不会动这个姓费的,因为姓费的他既进中堂府当差,端起了这个饭碗,他就不能不为和中堂竭智殚忠,只要没人危害和中堂,别的事就是闹翻了天他也不会管的,我这话说得够清楚吧?”

  他这番话听怔了三个人,也吓住了三个人,那名年轻黑衣人硬没敢再动。

  四个人之间静默了片刻之后,突然那另一名年轻黑衣人开了口:“既然你跟我们那小师妹说好了,我们信守诺言,今天就不再动你,不过我要告诉你……”

  费独行淡然一笑抬手说道:“不用说,我很明白,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化明为暗,在暗地里下手了,是不?时候不早了,夜深露重,咱们男人家不怕,姑娘家可不一定受得了,三位还是请回吧。”

  两名年轻黑衣人转眼望向严淑娴。严淑娴道:“五哥,六哥,我想把孙掌柜的遗体带走。”

  费独行道:“姑娘问错人了,该问问我才对。”

  严淑娴冰冷说道:“凭什么要我问你?你是你,他是他,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费独行倏然一笑道:“六月里的债,姑娘还得可真快用。姑娘说的对,他是他,我是我,他跟我一点关系没有,谁爱带走他谁带走他。”

  严淑娴道:“本来就是,六哥,请过来帮个忙。”

  那名英武的年轻黑衣人跨步过来抱起了孙瘸子的尸体。

  费独行道:“孙瘸子算得姑娘的朋友,也帮过姑娘的忙,姑娘应该找个好地方厚葬他。”

  严淑娴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腾身飞掠而去。

  那抱着孙瘸子尸体的英武年轻人飞身跟了过去。那适才动手的年轻黑衣人深深看了费独行一眼道:“姓费的,你不该是个人。”

  费独行耸肩摊手,含笑说道:“奈何我是跟诸位一样。”

  那年轻黑衣人脸色一变,但旋即转身腾掠而去。费独行的脸上原本有笑意,可是等那名年轻黑衣人转过身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他喃喃地说道:“孙兄,把你交给严姑娘,我很放心,人家说人做的事或可瞒过人,但绝瞒不了神鬼,我相信你现在已经明白了,你不会怪我了吧,请安息,将来我会去看你的。”

  话落,他一转身飞掠而去。

  ***

  回到了八大胡同那一家,一过后墙他就听见了杜毅的话声,他没想到杜毅会跑到这间屋来等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开后窗跑了进去。

  杜毅在,那两个姑娘也在,杜毅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我的爷,你到底跑那儿去了。”

  费独行含笑说道:“怎么?你这么快就醒了,是不是要回去了?路上我再告诉你。”

  那位姑娘挨了过来,往费独行怀里一偎,满脸委曲地撒上了娇:“您出去这一趟不要紧,可把我害苦了,杜爷还当我把您吃了呢!”

  “得了吧,我的姑娘。”杜毅一咧嘴道:“你想吃他呀,门儿都没有,你有那么大的嘴么?”

  那位姑娘扭过身来白了杜毅一眼,“啐”了杜毅一声,“不胜娇羞”地道:“您的嘴里从来就长不出象牙来。”

  杜毅毫不在意,咧着嘴道:“八成儿你长过,拔了吧,是该拔掉,要不然谁还敢近你。”

  杜毅身边那位“噗嗤”一声笑了。这位不依了,跑过去扬起花手绢儿就打。

  费独行没心情看这个,轻咳一声道:“老杜,时候不早了。”

  杜毅站起来抓住那位姑娘的两手,道:“行了,我的姑娘,我给你赔个不是。”

  “啧”地在那位粉颊上香了一下。

  “好哇,杜爷,”那位姑娘跺脚叫道:“骂了人到头来您还占人便宜,我不依。”

  费独行有了话,杜毅没多闹,又逗了两句之后如数放下两张银票偕同费独行走了。

  一出大门杜毅就埋怨上费独行,他道:“我说你是怎么了,兄弟,你是吃斋念佛呀还是压根儿就看不上这儿的,要是看不上你倒是早说啊?”

  费独行笑笑没说话。

  杜毅忍不住又道:“兄弟……”

  费独行道:“你要不要听正经的?”

  他一句话就把事情岔开了,杜毅自然要听,不但要听还急着听。

  费独行早就编好了故事,前半段他实话实说,后半段他把神州七侠的门下说成了胡三奶的一伙,他说听那几个的谈话,他知道那几个人是来自北六省,原是来找胡三奶联络的,到了胡三奶那儿才知道出了事儿,正打算跑回去报信儿呢,鬼使神差让他碰上了,全给放倒在了城外。

  这个故事杜毅是千信万信,不但信,还扬起拇指大嚷佩服。

  ***

  两个人回到了中堂府,中堂府该睡的人都睡了,只有巡夜站班的还睁着两只眼。

  两个人在前院就分了手,费独行知道自己搬到内院去了,可是他却不知道他到底搬到内院哪间屋了。

  不过不要紧,只到内院问一问,不愁问不出来。

  果然,进内院一问就问着了,如今知道是知道了,可听得他一怔。

  内院不算小,房子也很多,但是他住的地方却在九夫人那座小楼的楼下,他焉得不怔?他不但怔还有点不安。

  楼上有灯光,但很微弱,只能说有点儿亮儿。

  楼下灯却亮着,亮得很。

  费独行迟疑着推开了门,刚一步跨进去,从里间垂着帘儿的屋里出来个丫头,冲他施了一礼含笑说道:“费爷您回来了?”

  费独行一怔道:“听他们说我搬到了这儿?”

  丫头伸出根指头往嘴上一放,“嘘”地一声道:“您轻点儿,中堂跟九夫人已经睡了。”顿了顿道:“您是搬到这儿来了,我们几个也已经搬出去了,九夫人命我留在这儿等您,让您看看屋里的摆设您中意不中意,是不是还要添点儿什么,您进来看看吧。”

  费独行忙道:“不用看了,我一定中意,累了姑娘了,姑娘快请歇息去吧!”

  丫头道:“您这么客气我们怎么敢当,您……”

  费独行道:“真的,姑娘,真的不用看了,能住到这儿来还有什么不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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