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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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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嚴寒貞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您又何必再過於自責,再說,您已經死在西門厲手底下一回,也算能償還他西門家的債了!」 灰衣老者道:「事實上我現在還活者……」 嚴寒貞道:「恕我直說一句,您現在的這條命是我給您的,您並不欠西門家什麼,當初您救了我,十幾年後的今天我救了您,您不欠我什麼,我也不再欠您什麼……」 灰衣老者苦笑說道:「可是你的一生幸福……」 嚴寒貞道:「那是我的事,我遇人不淑,害我的是西門厲,我為了不讓世上的女兒家跟我的命運一樣,所以我毀了他!」 灰衣老者道:「寒貞,他還有救麼,還有辦法使他恢復本來麼?」 嚴寒貞搖搖頭道:「我沒有辦法,恐怕任何人也沒有辦法,習『血花錄』到了某一境界一定會這樣,武林中人人都以為『血花錄』是冊武學寶典,誰得了它誰就能夠稱霸天下,事實上他們都不知道,一旦開始研習『血花錄』上武功,便永遠不能再近女色,恐怕連慕秋都不知道。」 灰衣老者訝然說道:「寒貞,要是你今天不說,連我也不知道,你不諳武學,也沒學過武,你怎麼知道?」 嚴寒貞道:「您忘了那冊『血花錄』是誰帶進『劍莊』的了?」 灰衣老者怔了一怔道:「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冊『血花錄』原是你家的東西,只是你那時候那麼小,怎麼知道……」 嚴寒貞道:「我母親臨終前把這冊『血花錄』交給了我,同時她老人家告訴我,她不希望我研習這冊『血花錄』上的武學,因為我要是研習了『血花錄』上的武學,我一輩子就不能嫁人,將來我要是把這冊『血花錄』交給了那個男人,我就不能嫁給他,要是我打算嫁給他,就別把這冊『血花錄』給他!」 灰衣老者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想不到要研習這冊『血花錄』上的武學,還有這種禁忌……」 嚴寒貞目光一凝,道:「您剛才問有沒有辦法使他恢復本來,是……」 灰衣老者道:「當年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是我欠西門家的,西門家並沒有欠我什麼……」 嚴寒貞微一點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已經不再欠西門家什麼了,這件事是我跟西門厲之間的事,他害了我,我不能不在他身上施報復,他也害過不少的女兒家,我不能讓他再去害人,請您相信,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西門厲,他是天生的一個兇人,性情狠毒殘暴,無論對他怎麼好都換不了他的心!」 灰衣老者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道:「也許你說得對,我已經拿一條命償了這個債,我不再欠他西門家什麼,真要說起來,西門厲搶走了我的賢孝兒媳,殺害了跟隨我多年的弟兄,只有他西門家欠我的,只是,寒貞……」 頓了頓接道:「西門厲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已經沒人性,完完全全成了個野獸般的怪物,他不是照樣會害人麼?」 嚴寒貞一雙美目之中閃漾起一種怕人的異樣光采,道:「不會的,他的武功已經在慢慢消失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一個尋常人,到那個時候他就只會躲人,絕不敢再害人了。」 灰衣老者道:「那……在他的武功還沒有完全消失之前……」 嚴寒貞道:「伯父,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只是您想想,他改變成這樣以前他也會殺人,在那種情形下殺人,誰也克制不了他,而且他害的人要比現在多得多,是不?」 灰衣老者默然了,現在他確信,嚴寒貞這麼做,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算得上是慈悲的。 忽然,他神色一懍又開口說道:「照這麼說,他將來的下場……」 嚴寒貞緩緩說道:「他害過不少人,償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麼,要是他沒變成這個樣子,也絕不會管別人是個什麼下場。」 灰衣老者一怔又復默然,半晌之後才道:「寒貞,你難道不打算再見慕秋?」 嚴寒貞道:「伯父,嚴寒貞已經不在人世了,陰陽隔絕,人鬼殊途,我怎麼能再跟任何人見面。」 灰衣老者嘆道:「我本來打算讓你給慕秋帶句話的,如今只有算了。」 嚴寒貞道:「您打算讓我給慕秋帶的什麼話?」 灰衣老者道:「我不再欠西門家什麼,可是另一筆債我不能不償還,讓他不要找我,不要管這件事!」 嚴寒貞道:「無論什麼恩怨,總要做個了斷的,我不便說您,只是,您要真有意償這筆債,又何必讓慕秋知道?」 灰衣老者呆了一呆,唇邊浮起了一絲異樣笑意,微一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我要不讓他知道,他又從何管起,那麼,寒貞,我該走了,你打算……」 嚴寒貞搖搖頭,道:「您不必管我,我自有我的去處,在您臨走之前,我只要求您一點,永遠別讓慕秋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為我,也為他。」 灰衣老者淒然笑道:「傻孩子,我還有機會告訴慕秋什麼嗎?」 嚴寒貞香唇啟動了一下,然後說道:「凡事不能不作萬一的打算,您說是不?」 灰衣老者沒說話,一雙目光凝注在嚴寒貞臉上,目光中包含著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嚴寒貞道:「伯父,我求您!」 灰衣老者道:「我一身廣積罪過,但我卻認為這件事是我所做的最殘酷的事……」 嚴寒貞道:「至少我會感激您!」 灰衣老者鬚髮皆動,微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孩子,你太可憐了,來生我會報答你的。」 他身軀一閃,這楓林裏馬上就只剩下嚴寒貞一個人。 她緩緩轉身,把一雙目光投注在墓前那兩片紅葉上,兩眼之中升起了一層薄霧…… *** 順著這片楓林外這條小河再往上去,小河穿過了兩片樹林,又來到了一處山腳下。 這處山腳下沒有楓林,也沒有茅屋,只有幾個黑黝黝的洞穴。 這一帶沒有住家,也沒有人煙,只住著一個年輕輕的姑娘,這個年輕的姑娘就住在這些洞穴裏。 她並不是茹毛飲血的野人,茹毛飲血的野人穿著不是這個樣子。 她穿的那件衣裳質料挺好,是緞子的,恐怕還是大綢緞莊買來的。 衣裳質料不錯,是藍色裏,深藍,只是已經破了,好些地方都破了,下襬扯得一條一條的,都毛了,袖口也破了,右邊那一隻袖子都破得露出了胳膊,嫩藤般的一段粉臂露在外頭,而且衣裳上髒兮兮的,好像很久沒洗了。 她那一頭青絲也披散著,長長地垂在肩上,顯然她是沒梳理。 倒是臉上乾乾淨淨的,洞外就是小河,還能不洗臉!臉上乾淨是乾淨,只是臉色有點蒼白,本來也是,住在這種地方吃不好,喝不好,臉色那能不蒼白?不知是誰家的姑娘,一個人跑到這兒睡,許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要不就是沒生在好人家,受不了逼害跑出來的。 看是人有幸有不幸,這麼一位姑娘要是生長在好人家,怕不是千金大小姐一個?吃喝都得自己動手,沒有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命。 洞口用幾塊石頭搭了一座土灶,火正旺,一根樹枝穿著一個暗紅色的東西,正在烤,姑娘她坐在灶前不住地轉動著那根樹枝,不知道她烤的是什麼,倒是挺香的。 吃喝一頓不容易,姑娘聚精會神地烤著那塊暗紅色的東西,生怕烤焦了。 烤焦了難以下嚥事小,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頓吃糟塌了事大,姑娘一雙大眼睛緊緊地盯在那塊東西上,一眨不眨,連別人到了她身後她都不知道。 這個到了她身後的,也是位姑娘,穿一身雪白的衣衫,年紀比她大些,長得很美,還帶點兒媚。 這位白衣姑娘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反正現在是站在這位藍衣姑娘身後,而且那誘人的香唇還掛著一絲森冷的笑意。 突然,這位白衣姑娘開口說了話,話聲嬌滴滴的。煞是好聽:「這是什麼啊,山雞吧,怪不得這麼香。」 藍衣姑娘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從土灶上竄了過去,一直竄出丈餘才落地,半空中她已經轉過了身,落地後臉色為之大變,失聲說道:「是你!」 「不錯,是我,」白衣姑娘笑吟吟地望著她道:「難得你還認得我,好久不見了,你好麼?」 藍衣姑娘驚聲說道:「你,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我呀,」白衣姑娘指了指烤的那隻山雞,吃吃一笑道:「我的鼻子好,我是聞見香味兒找來的,剛才我問你好,看來我是多餘一問,有烤山雞吃,日子一定很愜意,早知道你在這兒我早就跑來跟你做個伴兒了……」 她伸手拿起那把穿雞的樹枝,就近鼻前聞了聞,「嗯」了一聲道:「真香,我正覺得餓呢,有酒沒有?倒一杯給我,幕天席地,烤野味下酒,人生難得幾回……」 翹著小手指,伸出水蔥般兩根指頭就要去撕,只一碰她便縮了回來,「喲」地一聲道:「還挺燙的呢,只好涼涼再吃了。」 她手一鬆,那隻烤熟了的山雞掉在了地上,沾滿了土,她卻連看也沒看一眼地望著藍衣姑娘笑道:「小青,來,咱們先聊聊,不管怎麼說,咱們總是主婢一場,以前那段日子裏,咱倆也一直處得很好,是不?過來呀,怎麼,許久不見就生分了不成?」 小青已經定過了神,趨於平靜,眼見剛烤好的一隻山雞硬被糟塌了,兩眼之中立即冒出了怒火,冷冷說道:「白娘子,你的心腸仍是那麼毒,我看你是不會改了。」 「改什麼呀?」白娘子含笑說道:「又為什麼要改,我倒是挺欣賞自己這副心腸的,沒聽人家說麼,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咱們女人家反正已落下這個名兒了,何必要改,你說是不?」 小青道:「你要這樣下去,總有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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