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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五公道:「我知道二少在『劍莊』還有未了之事。」

  「聽老人家的口氣,『魔刀』西門厲似乎是某個人的化名。」

  第五公道:「不但是某個人的化名,而且是某個人的化身,這個人在武林中很有一點名氣,而且是個眾所周知的正派人物,我要是現在揭穿他,不但二少不會相信,放眼天下武林,也不會有一個人相信,說不定還會指我用心叵測,含血噴人。」

  卓慕秋道:「這麼說,我知道這個人。」

  第五公道:「二少當然知道,否則他不會那麼怕我當著二少扯掉他那塊覆面之物。」

  卓慕秋道:「單憑嘴說,老人家怕我不相信,那麼既有這讓我親眼可見的機會。」

  第五公道:「我當時所以沒扯下他那覆面之物有三個原因,第一,二少當時醉眼模糊,看不真切;第二,目前尚非其時;第三,我並沒有把握扯下他那覆面之物。原因雖有三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最後一個。」

  卓慕秋呆了一呆,道:「老人家沒有把握扯落他那覆面之物?」

  第五公搖搖頭,笑道:「我不但沒有把握扯落他那覆面之物,甚至於一旦拼鬥起來我也沒有把握必勝,除非我能在五十招之內唬住他,要不然只一過五十招,落敗的十有八九是我。

  「這是因為年紀的關係,一個上了年紀,筋骨漸硬,血氣衰退的人,是永遠無法跟正在壯年,精力充沛,血氣旺盛的人比的,這道理二少應該明白。一般人總以為於習武一途,年紀越大,功力越深厚,那是不正確的,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功力受本身體質的影響,精力不夠,血氣衰退,一旦拼鬥起來,力不從心,絕對難以持久!」

  卓慕秋點了點頭,由衷地道:「老人家高見。」

  這位神秘老人,不知道他的一身所學是否確如他所說:五十招之後便不是「魔刀」西門厲之敵,不過由他這精鑒的見解來看,可知道他確實是個不凡人物,至少在當年曾經叱吒風雲縱橫一時過。

  第五公道:「要以年紀論,二少可以跟他一拼,不過二少失於心地頹廢沮喪,他卻佔了殺氣四溢,鋒芒畢露的便宜。二少自此要是不先振作起來,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卓慕秋道:「老人家,我不承認我沮喪頹廢。」

  第五公道:「至少二少心裏難忘那一個情字,情之一字讓二少分了心。『魔刀』西門厲就不同了,他還沒碰見讓他分心的事,他只處心積慮,一心一意地要殺二少,要謀求能一舉取了二少性命的方法。二少那大漠迷城之行,就是他要殺二少的一個方法。」

  卓慕秋道:「老人家,那張柬帖是下給我哥哥的。」

  第五公搖搖頭道:「不,二少,那張柬帖是下給你的,柬帖上的名字雖然寫的是令兄卓大少,那張柬帖乃是下給你的。」

  卓慕秋訝然說道:「老人家這話……」

  第五公道:「他邀約的要是二少自己,二少未必會去,可是他邀約的是令兄卓大少,二少就一定會去。他摸清了二少的性情跟為人,也瞭解二少對兄長的友愛,迷城之計本是他十拿十穩的一著,也是他最厲害的一著,可惜他自己沒能去,要不然只怕九年後的今天你絕回不來。」

  卓慕秋道:「老人家知道他沒有去?」

  第五公道:「我當然知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他是誰。要是二少也知道他是誰的話,事先也就可料定他絕不會到『白龍堆』去,因為只要他一到『白龍堆』去,就等於自己伸手扯去了覆面之物。」

  這話卓慕秋懂。那就是「魔刀」西門厲雖是某個人的化身,可是他卻不能分身,只要一到大漠去,中原武林的正派人士也勢必會少一個,只要稍加留意中原武林之中除了他「神劍」卓慕秋之外還有誰也到大漠去了,那就不難知道「魔刀」西門厲是誰了。

  照這麼看,「魔刀」西門厲似乎已呼之欲出,只聽第五公笑道:「二少不要費心思去想了,二少絕想不到的。」

  絕想不到那也就是絕不可能會想到的人。

  會是誰?只聽第五公又道:「二少,時候不早了。你雖然酒已醒了,但心身卻是夠疲乏的,請早點歇息吧。我這座茅屋不算小,多住一個人絕不會嫌擠,明天一早二少不是還要到老太爺墳上看看去麼?很可能,『魔刀』西門厲就會在那兒等著你。早點睡可以養養神,體力不夠是無法拼鬥抗敵的。」

  卓慕秋一怔,道:「怎麼?老人家!他知道我要到先父的墳上去,他也知道先父安葬在什麼地方?」

  第五公道:「二少,老太爺的埋葬處並不是一個秘密,為什麼他不知道,連我都知道。二少既然回來了,焉有不到老太爺墳上去的道理,不是明天便是後天,絕不可能過幾天再去,更不可能等以後有空再來,這是任何人都可以推測的。」

  卓慕秋沉默了一下,道:「剛才老人家曾經認定『魔刀』西門厲那張帖子是下給我的,並不是下給我哥哥的,照這麼看,他要殺的只是我。」

  第五公道:「不錯,事實如此。令兄卓大少不會妨礙他的事,也不會招致他的殺心,那是因為令兄卓大少是一個體弱多病,柔軟懦弱的人,也不足為患。」

  卓慕秋聽了這話皺了眉,他在想:「究竟他妨礙了西門厲什麼?他那一點招致了西門厲的殺心?為什麼西門厲處心積慮,非殺他不可?」

  這位自稱第五公的神秘老人,究竟是什麼人?自己切身的事,他為什麼知道那麼多,那麼詳細?

  第五公站了起來,道:「二少!請安歇吧。我這住處有兩個臥房,咱們一人睡一間。我這個人一向隨和,可是偏有這麼一個怪癖,不喜歡跟別人睡在一間屋裏,那怕是我那老伴在世的時候也不例外,我怕聞別人的臭腳,怕別人打鼾,哎呀,其實……」

  笑笑又說道:「我也怕別人忍受不了我的臭腳,忍受不了我咬牙打鼾。」

  卓慕秋忍不住笑了。在這一剎那間,他什麼都沒想,可是他腦海裏仍浮現一個人影,一個倩影。

  第五公轉身進了左邊那間屋,棉布簾一陣動盪之後靜止了,看不見第五公了,也聽不見那間屋裏有什麼聲息了。

  卓慕秋現在開始想了第五公不願跟別人睡一間屋,怕聞人腳臭,怕聽人咬牙打鼾,也怕別人聞臭腳,怕別人聽咬牙打鼾聲。

  當然,那是訛詞,是假的。

  第五公有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

  這才是真的。

  這位神秘老人究竟有什麼不願人知的秘密?卓慕秋沒去窺探,連想都沒去想。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願意讓他自己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既然不願意讓人知道,又何必去窺探,去想?自己不也有不讓人知道的秘密麼?當然,已經讓人知道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外面一定很冷。

  寒夜,北風,遍地積雪,怎麼不冷?屋裏有火盆,要比外面暖和得多,至少不會比外面更冷。

  卓慕秋人永遠不會覺得冷,冷的只是他的心。

  不知道是因為屋裏有火盆,還是因為第五公剛才那一番話,卓慕秋的心似乎沒那麼冷了。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永遠不可能完全暖和起來,除非那是不可能的。

  燈焰在跳動,屋裏很靜,第五公不知道睡著了沒有,沒聽見他咬牙,也沒聽見他打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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